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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好(66)【CP完结】

作者: Yorick 阅读记录

不行。为了对抗这种盲目的失意,他去卫生间淋了一头冷水,恍惚之际往通风窗口一望,竟莫名期待一个龇牙咧嘴的怪物从那儿望着自己。

——岳无缘的混账玩笑,现在和岳无缘的存在一起消失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花常乐就收到了岳家父母的电话,他们说岳家已经火化了岳无缘的遗体,并表示了对杀人犯黄衣狗的谴责,因为那段时间花常乐在疗养,所以没能让他见着岳无缘的遗体。他们安慰花常乐说,没关系,永远当他是自己儿子,说得真情实感,让人差点信了。

花常乐拿着手机看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冷笑着回了一句:“是吗?”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儿,隔了半会儿才出现一句:“他已经死了,你保重身体。”

花常乐希望自己和岳无缘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是一个美梦,醒来什么也没了,他回归了平淡的生活。他看见桌上灰尘不均匀的痕迹,那边没灰的地方曾放着两本书,现在只剩一个印子。有人进了他家的门,带走了岳昶缘的书。或是岳昶缘的书根本没有出现过。要说“政府秘密控制人类基因和社会发展”这种半吊子阴谋论,只有科幻小说家和不怀好意的煽动者才会叙述。他如此调侃,却不得不面对,每当他看见沾染污点的镜子,看见因为污渍而模糊的脸,他便莫名其妙感到不安。

一到警局,花常乐就惯性地迟到了。门卫笑话他出事没来上班,都一个月了,但没有某个人来骂他。他的前任上司死于杀人狂的谋杀,和岳无缘一样。

走上二楼他听见同事再聊谷子书的事情,这时他才知道谷子书升职了,升到了刑警队长的位置。花常乐没说什么,只是回到自己的座位,打开文档,情不自禁地打字。他在打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这是某种精神疾病的前兆——就像“疗养中心”的人告诉他的——他不由自主动起手指。

一个同事过来叫他去办事,他的手指才停在键盘的句号上。抬眼一看,他发现自己把辞职信写完了。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是被岳无缘的死灵附体了,他写完了。

同事问他:“怎么了?”

花常乐说:“最近状态不好。”然后点了文档另存为。他愣着望着电脑屏幕,设置了打印参数,然后听见那边的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

“对了,”花常乐拉着同事的胳膊问,“谷子书什么时候升职的?”

“就你病假的那段时间啊,”同事小声说,“我觉得他这段时间……就怪怪的。”

“怎么了?”

“脾气变大了,这个职位的都这样,以前他都不明着骂人的。”

花常乐关掉文档,站起来去拿打印出来的辞职信,心想,果然人是会变的。

谷子书的办公室曾是方正乂的办公室,花常乐曾在这里挨了很多骂。现在他再次望着这个简洁得无聊的办公室,只感叹物是人非。谷子书的气质比方正乂更适合这种办公室,也许他会成为一个好的刑警队长。

花常乐走进去,把辞职信放在谷子书手边。

谷子书瞟了一眼,望见抬头三个字就知道了全部,他“哦”了一声,问:“为什么?”

花常乐摸着鼻子,低头说道:“亲人离世,过度悲伤,精神状态不好。”

谷子书把手摁在纸上,重重地敲了三下,简短有力地质问:“为、什、么?”

“因为想着岳无缘啊。”因为爱着一个杀人犯。花常乐抬头望着天花板,上面的灯管缝隙夹了好些脏尘。

谷子书咳了两声,开门见山:“我就是好奇,有些人为什么能喜欢上一个杀人狂,还是态度恶劣死性不改那种。”

花常乐也不说暗话了:“因为我喜欢他的时候他已经是那种人了,我什么也做不了。”

谷子书笑了,冷眼望着花常乐:“那你可以放弃他,好看的男人很多,好看的alpha也不少。”

花常乐一手拍在办公桌上,自上而下俯视谷子书,阴着脸说:“谷队,你知道‘历史书’吧,你知道基因污染吧,你知道腺体的意义吧。”

谷子书冷笑着“呵”了一声。

花常乐继续说:“当我们知道某些事情的时候,问题已经发生了,你没法把被修改了基因的小孩变成原来的样子,然而他们一直用谎言弥补这种无理的事实。我们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我们还能改变。”

谷子书逞着桌面站起来对峙:“你想说一个杀人狂和基因污染产物是一个道理吗?能一样吗?那个杀人狂杀了人,基因污染可不会杀人。”

花常乐说:“杀人狂是个人啊,他们那样……能把他当人看吗?人能把人当人看吗?说实话你们给他判处死刑我都没这种意见,但是那群人,那群不把人当人看的人。”

谷子书说:“人值得活吗?这是人权笑话。别的精神障碍者杀人都不被社会理解,更何况黄衣狗和别的精神病不同,他主观享受杀人的过程。”

花常乐说:“这样,他死了,你们就满意了?”

谷子书说:“他可没法死,他没有被原谅的价值,也没有被教化的价值,但他有作为实验品的价值,活着受罪。我们保障社会的正义和稳定,研究员探索科技的发展和革新,保护这群科研工作者也是保护社会稳定。”

花常乐皱着眉头,摇头,听得笑了:“你是被控制傻了,还是被气疯了。”

谷子书拿着辞职信,拍了拍花常乐的肩,说:“我改变了我自己,你改变了你自己,就是这样。”

谷子书走了以后,花常乐也没在这里久留,他回了家,又看见那刺眼的隔离带。也许所有人都能对冰冷的金属习以为常,但是现在他感觉……莫名其妙地恶心,然后他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停下脚步,掉头,去了那个垃圾场。他在垃圾场里找了一晚上,才找到当时岳无缘为了引开裂口怪物而扔出去的背包。他拉开拉链,看见了熟悉的小狗,然后警惕地环视四周——还另外捡了不少口袋和塑料瓶打掩护。

他担心家里被装了监控器于假象是带着背包打电话去了岳家借宿。岳无缘的父母说欢迎他来住,还说那边客房很足。

花常乐站在车站,沙着声音问:“我能住他的房间吗?我想他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接着是一阵细细的抽泣声,她说:“我也想他了,他的东西都在房间里,我都……我都不想动,我想哪天那孩子还会回来的。”

也许岳无缘不是一个好人,但至少他的养母是爱着他的,花常乐也是爱着他的。

花常乐“嗯”了一声,汽车前灯打在路面的时候,他挂了电话。

岳家确实是个显赫的大家族,花常乐来到主宅的时候才明白“那些alpha”的奢靡生活。可惜,这并不属于岳无缘。岳无缘的养父母在门口给他接风,这是花常乐第一次正式面对他伴侣的父母,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对婚姻的漠视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到了伴侣“死亡”才见着父母。岳无缘的养父是个表情严肃的alpha男性,养母则是几次与花常乐通话的和蔼omega女性(也是花常乐血缘上的姨妈)。

两位长辈把他接应到住宅客厅,就让管家给他准备房间。花常乐沿着旋转楼梯向上望去,望着中庭上空的水晶吊灯,一时间被灯光闪得头痛。这是一种穷奢极欲的窒息感,像是被人用珍珠项链吊死在华宅高粱上。也许是因为岳无缘不在他感觉悲伤,也许是岳家的陈规让他不自在,总之,他没法快乐。

岳无缘的房间在三楼最里面,这间房间不大,也不华丽,甚至可以说像极了监狱。然而床上堆积着满满的抱枕,墙上贴着满满的画。

花常乐坐在单人床上,靠着后面一堆毛绒玩具慢慢躺下,发现床单下面有个东西。他掀开白床单一看,那是一本尚未装订完成的手稿笔记——《腺体:生物控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