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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垦丁(27)

作者: 水银灯河 阅读记录

他还在笑,说话时,却敛了笑意,眼眸也一瞬间变得深沉,望住她,说:“如果我无视你,那我就不会问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话至此,停了片刻,表情有些无奈,说:“曾贝,我发现,你有时候真的很能误解别人的心。”

她有些气,顺着他的话,就出口:“我误解你的心了吗?”

他看着她脸的眼神不改,是上一秒,还满载星辉的深且邃。

看着她,语气还很铿锵,点点头,说:

“是的,你误解了。”

误解了他什么呢?

似乎不是仅仅相关他无视她这一件事,他的语气背后,好像还藏着别的。

但那晚,她回房间,抱着被子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结果,索性中道放弃了。

隔天野原就下起大雨,势头之大,还刮倒田野间立着的两根水泥电线杆。但供电倒无碍,最关键是,电线杆上缠着的无线网络信号,就这样,在大雨中断了。

曾贝抱着一本《到灯塔去》,身体蜷成一小团,注意力不完全在拉姆齐教授一家的岛屿生活上,三心二意在想,陈晨是不是还有个名字一直没告诉大家。

陈晨只是她的临时用名,而登在户口页上的,她的真名,其实是——萧敬腾。

不然,怎么她一到,垦丁前十多天的大好晴天一下就转阴,大雨一天到晚下个没完。

这下好了,女神陈晨变成彻头彻尾的雨神,闷恹恹地缩在沙发的一角,好无趣地给自己的手指甲涂上颜色好看的指甲油。

刘宇岩坐在曾贝的侧面,玩游戏机都不尽心,余光里悄悄观察陈晨摆弄十根手指。

谢平宁则坐在曾贝这页沙发的另外一端,也是看书。

一种叫做无聊的气味,悄悄潜入四人的客厅,首当其冲,让刘宇岩打起午后睡意起来的哈欠。

然而,还有人有更无聊的建议,那便是从餐厅走出的爷爷,他兴致勃勃向众人提议:

“不如我们几个人来组织一个小比赛吧!”

起先大家还有些兴趣,听他讲解比赛规则,是类似藏字飞花令,回合制,轮次接上含字眼的词句。但答案不限格律,也不局于诗词,只要能想到,不论是哪部作品里的,都算通过。

而字眼选的应景,正是外面飘着的——雨。

担心大家缺乏积极性,奶奶在旁提议,设置单一奖项,即最后胜利者,可以获得心愿一枚。

曾贝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手撑着书脊,撇嘴道:“我不参加,多没劲啊。”

“贝贝——”爷爷有意挽留这位主力军。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宇岩也附和道:“我也不玩,我都不知道几句,没意思。”

“我要参加。”打破僵局的是,一直专心捣鼓指甲油的陈晨。

曾贝诧异看向她,脸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哇,这么傻的游戏,你也要玩?”

“你才傻呢。”陈晨回她,一边又看向奶奶,确认道:“外婆,什么愿望都可以对吗?”

刘宇岩第一个反应过来,忙推翻之前的偏见,举手说:“我要参加!”——只是为了他的PS2游戏机。

而曾贝还需人点醒,仍然没明白过来。

谢平宁将书扔给她,她错愕接住,不合时宜地发现,他读的是她几天前才翻完的《轻盈的呼吸》[注]。

随后,谢平宁说:“我也报名。”

很好,叛徒又多一名。

作者有话要说:

[注]布宁《轻盈的呼吸》

第22章 22

饶是曾贝再如何想强调自己与众不同,也没理由在这个无聊湿热的雨天午后,拒绝一次集体的消遣。

很快,她也选择了叛变,加入了自己五分钟前定义的傻人行列。

参赛选手除他们四人,还有爷爷奶奶。

芬姨受教育水平还停留在初中阶段,因此被分出来,当计分裁判。

飞花令顺序是按座位排列的,从刘宇岩开始,顺时针在曾贝这里结束,此为一轮。

刘宇岩乐争这个第一,因为如果他第一个作答,就可以争取到后面五人的答题时间,用来思考。

但第一句,他就苦想好久,差点逾时淘汰,最后还是念出一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爷爷最近在抄《道德经》,张口便是:“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有那么点哲学道理,不过窗外这雨,早已终了好几日了。老子也有说错的时候。

接着是奶奶,她读的作品不多,幸好昆旦出身,记得不少戏词,嗓音温温软软,送来一段《牡丹亭》,唱的是:“……待打并香魂一片,守得个阴雨梅天。”

然后是陈晨,她笑眼盈盈,人扶着沙发扶脊,慵懒斜倚,轻声念着:“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

又是张爱玲——曾贝好不满,在旁插嘴:“陈小姐,你不要太喜欢她!”

陈晨睥她一眼,吐了舌头,“要你管!”

终于轮到谢平宁,曾贝埋下头,去看趴在自己脚边正偷闲的奶茶,假装没在注意,耳朵却竖起,等他说话。

他略微顿了顿,才说:“——冒着枪林弹雨。”

曾贝一愣。

刘宇岩有意见了,说:“这就没了?平叔,这不会是自己瞎编的吧?”

其他人也没听闻过这句,或许太过短促,太过平常,总显得黯淡。

然而,谢平宁看向曾贝,出声:“库珀的《飘泊者》,曾贝知道的。”

曾贝仰头,侧身对上他看来的视线,微微发怔。

是的,她知道。因为这句短诗才出现在她刚刚读的《到灯塔去》里,是伍尔芙在文中的一句引用。

但她心里情绪错杂,或许是他刚刚捧的一本布宁,而她不久前读过;又或许是他有意无意,总在与她勾勒千丝万缕联系。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一场神游,持续好久,还是奶奶把她唤回来,提醒她:“贝贝,你想好了没有啊?快到时间了噢。”

“啊?”曾贝回神,看了看众人,发现数道目光都在自己身上,脸忽地有些烫。

她低下头去,伏腰,假装是去抚抻奶茶身上的毛发,以此掩去自己突如其来的羞赧,一边给出答案:“阴霾天空,隐约雷鸣,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她说。

但低着头,没注意到,谢平宁视线不曾离开她。

比赛一轮一轮进行下去,第一个被淘汰的选手,毫无疑问,是每天只研究游戏,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刘宇岩。

然后是奶奶,再是陈晨。

曾贝平日读的那些杂书,没想到用武之地,竟然在此。也跟着爷爷和谢平宁转了一轮又一轮,最终在第十三轮的关卡处,没能想出,也受振出局。

留下爷爷和他的得意门生谢平宁,针锋对垒。

赛点在过去七轮的时间出现,并且握在谢平宁手上。

大家都在等他的下一句,以为他将成为冠军。

但他只是垂眸,放弃地举起了双手,摇摇头说:“想不起来了。”

冠军诞生,居然是爷爷,谁都没想到。

因为爷爷最是无欲无求,没想到还收获一张愿望券,因此想愿望都要把头想破。

吃过晚饭,老人家还在客厅跟陈晨刘宇岩商量心愿的事。

曾贝则彻底失去兴致,起身准备上楼。

大概今天想过太多事,都是与平叔有关,她离开座位时,还觉得疲惫,明明什么也没做。

谢平宁等她离开,半分钟自己也拿了水杯离开客厅,往楼梯去。

在二楼上三楼的拐角,他叫住了她。

曾贝回头,疑惑,从上往下看他,角度合适,楼梯的承接灯有光投射下,让他的眼睛比他手里水杯中盛着的清水还要剔透。

她不解,问:“干嘛?”

谢平宁看着她,眼角有很淡的笑意,摇摇头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