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橄榄(15)【CP完结】

作者: Ashitaka 阅读记录

“我是那个,胡、胡自强。”

中国得有成千上万个自强。那头擤个鼻子,问:“谁?”

李娟是他的第一个,他是李娟的无数个,怎么记得牢?不满又情由不足。胡自强盯死了脚尖,找不出合宜的口吻:“就是,那天......”

“哦!你啊,小朋友。”那头一乐,鼻涕“哧”得钻回鼻子:“打洞找不着洞眼那个,喊我妈。”

胡自强一下子哑下来,险没原地自燃。他挪远了听筒,都听得见她嘎啦啦的一串笑。胡自强记得她笑起来带个不显的酒窝,里头盛了她所剩无几的青雉。胡自强又贴回听筒静静听她笑,脑子里浮着她那细眉红嘴的低劣艳容。她笑呛着面汤了,狼狈得蛮欢快,直说哎哟妈耶呛死我了。到没声儿了,她抹嘴问:“有事儿啊?刚说了不开张,我不在。”那头嗡嗡扰扰,抖叽抖叽。

“你在哪儿呢?”

“火车上。”

“去哪儿?”

“岳西。”

“你、你不干了?”

“那你请我喝北风呀小朋友?”

“......”

“回一趟老家,过完年再回来。”

“哦,岳、岳西。”胡自强仰头,发觉天模模糊糊是层米浆色,“那、那你得坐多久的火车?”

“岳西在安徽,要一天一夜差不多才到呢。”

“好远。”

“你以为呢?火车得翻山,还隔个大省呢,晃晃晃的。”她一口口吸溜着剩面汤,“小朋友又想找快活呀?过完年回来我就涨价啦,一次一百包夜三百,全活儿就得加五十块了。”

“我没钱了,那次都用了。”

“耶?你怨得着我?”她咯咯笑:“这行饭不兴赊,没钱小姐不张腿。”

“没说怨你......”

又嘎啦啦一串笑,笑完了说:“小朋友,好好成个人,才有钱花,没谁是你妈。”

鸟一掠,米浆里划出道浅浅浅浅的灰线。

柳亚东一想事情就容易馋烟,像不嗒个焦油的味道,脑子也面柔柔的不筋道。罗海着了,柳亚东蒙头蒙脑钻出被子,他五脏一不闹,痛感就浮头了。兰舟盘腿坐床沿,倚着铁爬梯看着本小书,手里抱了个装了热白开的盐水瓶,瓶子在他两掌间滚动,熨出手心一层粉红。柳亚东探下去半截身子,在他头顶上发了“哈”的一声,吓了他一跳。柳亚东倒吊着哑笑,兰舟眯眼看他,架起弹脑门的手势。柳亚东忙挺回上铺,周身酸痛片霎作大,嗯哼着瘫平。兰舟下头一阵翻找,站起来碰他小腿,指指门外。他手里一瓶红花油,夹着两根软塌的红塔山。

寝室楼厕所破了扇毛玻璃,辩证的说,倒没那么黑黢黢臭烘烘了,但蹿风,夜里还吊着婴泣似的短啸。因此罗海晚上蹲坑的速度快如打闪,柳亚东老怀疑他腚眼门子就没揩干净。兰舟点火“呋”了两下,柳亚东夺了火机打了第三下,引燃烟,俩都耐不住贪婪地抿了口重的。柳亚东用眼眉问他:你就非得看么?兰舟嘴巴结成道短横。柳亚东脑袋低下去点点,成吧。

脱了四层才露肉,柳亚东身上连片的乌云,肋骨那团色最深重。兰舟拧开药瓶,手心里倒上药,两掌抹开,油光光要往柳亚东肋骨上贴。柳亚东迷迷糊糊悬着一个胆儿在——怕勃了。他就克己地定着面孔,转过身说你涂我背上够不着的,前面我自己来,轻重更有数。

药油里薄荷脑够猛,迷得眼珠里雾虚虚,得不停挤弄。兰舟算个细微到显拖沓的人,关怀于一点,常像时间人力不计入成本,世界停格,缩减至眼下唯一,付诸进无限的精心与专注。柳亚东挨了老广一勾脚,肩上一片发红的鼓胀,他就慎而又慎地顺斜方肌横拉竖捋,五指绕圈抚摩,揉到药油全然吸收,如对待一件易损的文物。说白了,手法单看是暧昧的,够人浮想翩翩,本人却不察觉。

柳亚东几乎要以为他拿盐水瓶捂着手,是为此时他手心发烫,发软,不冰着他,不锉着他。柳亚东情愿他烟灰大喇喇地掉自己背上,烫萎他的狗鸡/巴心思。

南面儿一株大榕,高得绿头绿脑冒在窗口。柳亚东按灭烟嘴,等一会儿冲进下水道毁尸灭迹。顺窗户扔不行,有回一傻/逼这么干,烟嘴长眼,准准弹进楼下一墙根下小便的武教衬衣里,烫了他紫红的小奶/头。违反校纪加受辱的私仇,武教抡着高粱扫帚追杀了这傻逼四层楼,走廊里围观的站了里外三层,热闹如动物园看猴儿。那傻/逼一战成名,后来被尊称“龙虎奶王”。

柳亚东扇着余烟,问兰舟:“你怎么想的?去不去?”

“实习那个?我都行。”

换罗海这么含糊他就一巴掌盖过去了。兰舟他凶不了,光笑,说:“让你跳火坑你也都行。”

“我又不傻。”兰舟“嘁”了一句,“你去我就去。”

柳亚东头皮发炸,不确定背上冒没冒疙瘩。他庆幸这会儿寒冬腊月,能解释自己是冻的。“干嘛我去你就去?”柳亚东顾自紧张。

兰舟给问住了。他拉高柳亚东外裤遮上他一圈内裤沿,不响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哪里都差不多,上学还是干活我没什么要求,有口饭吃就行。”

“光有口饭吃去不了香港啊。”

兰舟听了笑,鼻息撩在他后颈子上,好像这问题弱智,她说:“那就不去呗,这也不是一日三餐,离了就活不了。”停了片刻又补充:“那就是个念头。”

柳亚东问了第三个弱智问题:“要我去胡孙儿不愿去呢?”

这不是个主观题,没第三个答案。柳亚东一层层穿回衣服,心里擂鼓筛锣,面上严丝合缝。兰舟挓挲着十指去水槽那儿洗手,水流细小,堪比前列腺炎患者呲的尿柱。淅沥沥,凉丝丝,静悄悄。兰舟拧上龙头,“我去他肯定去,都不用问他。”

大榕的叶子在柳亚东脸畔唰唰翕动,像它涎皮涎脸搭他肩上叨叨,谑笑说:哎哟德行,你紧张那个龟怂样子。柳亚东又庆幸,他不需要向一棵树去解释什么。他下意识一揉眼,一阵刀杀的锐痛,药油就是这么歹毒。在他短暂丢失视觉前,他虹膜里滞留的最后一抹影像,是兰舟在裤子上擦手,继而拔腿奔向他。

鲁歪头老娘的果决刁蛮他儿子没能承袭一分,这黑脸老太太宽肩大个儿,犹如牛羊肉滋养出的草原儿女,光面暗纹的葡萄灰夹袄一罩,陡然又一股地母之气。黄德雄一比,李莲英之于西太后,老太太怂高两肩一叉住他脖子叫骂,他就认怂放了行。后话都给自己琢磨上了:废他妈话!老子脖子刚开的瘤,肉嫩,禁得住那疯老婆子掐?老太太踏踏朝着校政楼去了,黄德雄呼了内线到校务办:来人了来人了,提防起来。

防不住。校长室门正锁紧,隔着玻窗看影,一会儿是葡萄灰飞来,一会儿是葡萄灰飞去,锵锵啷啷,文武带打,掺着锣鼓点儿的叫骂。隐约就俩“戏码”,你腐败乱搞不是个东西逼我儿犯法!千错万错你得拿钱!邵锦泉不擅拉伦理架,更不擅和稀泥充大辈儿,他脱身溜了,倚着围廊拔烟。

龙虎之所以是龙虎,谭寿平原先告诉他,是取龙之精神虎之意志;他问何谓精神何谓意志,谭寿平大笑,说你这就好比问少林主持何谓阿弥陀佛,问陈近南何谓反清复明。邵锦泉才更懂,这儿是个建构信仰幻象,踏破不过满地污糟的蝼蚁窟。龙飞虎走,硬把神性勾连兽性,注定也只是个骗局。

曛然的赤金漂染了一地,色泽正润的黄昏。邵锦泉夹烟递进嘴,眯着眼,注视操场远处步来的三个身影。他几乎有点儿慨然了,他记起自己十七那年,已不再被世界谅解,已踽踽独行。他一年也就这么诗意一回。

第7章

罗海沉默之后红了眼,继而大哭,惊落时序入冬的又场雪。

这算个小别么?理论上是,但柳亚东觉得这顶多叫遛狗,意思拉你出去绕一圈,赶晚还得牵回来。脖上勒着名牌呢,屁股上盖着方章呢,上头写:龙虎之犬,哪跑?围屏的不定是山,是自己。胡自强的不舍里包含了他对罗海那对儿“豪乳”的依恋,柳亚东不愿意气氛诡怪,才借故“煽风”,边拾掇边说胡孙儿,临走你抓点紧,别到那儿给你想疯了。

上一篇:给情敌生了包子后 下一篇: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