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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榄(7)【CP完结】

作者: Ashitaka 阅读记录

兰舟一只手洗了个脸,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换了煤球,扫了地,给两盆长寿海棠浇了水,又拎了个塑料红桶全寝四处搜刮待洗的脏衣。不是闲的,更不是雷锋,是龙虎隔日一查寝,严管学生德行,脏乱差要登在每周公示上,少不了他寝室长吃顿呲。过分了还得吃油条。罗海点撮撮攒了一堆的脏袜子,胡自强浸洇着臭汗的练功服,全拾出来。

柳亚东换洗算勤快的,鲜少让兰舟搜到东西。结果一扽他枕头下掖着的背心,啪嗒又从上铺带落下什么,兰舟去拣,发觉是个火机,上头团着条藏蓝的内裤。内裤硬撅撅的,捏着一想,猜是精/液干涸在了上头。兰舟停了停,也丢它进红桶。

冬天的湿衣像薄豆皮,风里一挂,俄顷僵滞。罗海如同瞧见只断线的风筝,昂首一指二楼的回廊,乐说:“船儿把咱们衣服都洗了。”

红黄的云霞里,柳亚东瞥见自己那条被八四漂出串红斑的内裤,正平挂横杆上飘荡。

冷不提防地就想起自己刚穿它的情形。买来拆开,捻净线头,两脚穿进洞里,贴着皮肤向上提拽。臀围正好,腰围略大,包着那话儿的地方却显见的紧小,绷出一个山峦耸起的行迹。人站起来,山峦便倾坍,像丝袜里盛住了台球。那是柳亚东第一次惊觉这茶壶嘴的长势,卧在茸发里,茸发丰茂,甚至延到肚脐,呈一道灰黑的纵线。看内裤包装,明确写明均码——他已比“平均”要膨大。

类似苹果装进塑料袋里束紧,释放的乙烯会催熟果品,紧裹的内裤催熟了他。一夜置身眩惑的幻影里,第二天他发觉自己梦/遗了,腿间一泡稀淡的白黏,弄脏棉被连带着濡湿了垫单。他那会儿十六,来龙虎第二年,遗的不算早。他一股脑掀了褥子,脱了内裤下床狠狠搓了,没人教他之后该怎么做;也没替换的铺盖,于是和衣连睡了一周光板。这内裤就变成了一种象征,或者他蒙昧的姿态,柳亚东平白对它生厌又生畏,但又不舍得扔,觉得犯不着,就又一直留着穿。

柳亚东头脸一热,嘴里动动舌头,把手里的纸饭盒递给胡自强,说:“你拎上去给他吧。”违纪打包给兰舟的晚饭,一个油饼一碗白粥。学校操蛋,只许按时堂食不让外带。

“哎。”胡自强接住东西看他走,“你去哪?”

“忠义楼......我拍会儿沙袋。”柳亚东叼上袄子拉链头,脖子缩进衣领里。

“硬气班那帮明儿出去表演呢!地方留了给他们加练。”罗海腋下夹着双下午踢脱胶的武术鞋,拦他,说:“今周五没晚训,搏击的晚上集体看电影啊,忘啦东哥?”

柳亚东眨了眨眼。学校半月安排一场电影,多是场喧闹的喜剧,为解学生长久拘囿和机械训练的疲累。上回看的是《笑林小子》,荡着满场欢笑,可出了字幕他就忘了演的什么,只觉得那个圆头圆脸眯缝着眼的皮少安,长得活像小了一号的罗海。“什么电影?”柳亚东问。再是他妈什么这个小子那个小子的,他就翘了不去了,没劲。胡自强说是《无间道》,他有兴致,点头比了个OK。

柳亚东抗拒告诉任何人,他又弄脏那条内裤,是因为梦见了一截瘦腰。

观影的地方在孝悌楼的弃用武厅。说弃用也是半新,出声有反响的面积,顶挑的高,敷层人造革吸音,散缀十多枚圆形顶灯,地铺体操垫,四壁绘南海风情的沙滩椰树落日听涛。一厅几乎只靠那两眼推窗通风照明,整个儿就显得黑洞洞。四个拐角,满堆棍棒刀戟、圆鼓彩旗、破旧的软垫,长短塑钢带遍地挓挲。武厅成了贮仓,乱得粉尘扑扑。生活老师在顶南头“为校争光”铜字下拉块大白幕,三四米外摆台投影,连上电脑,幕上呈像。幕布吃风跌宕,像也跌宕。

大约七点人就齐了,自带马扎,按班组坐,按个头坐,按关系好赖坐。武教多数自觉,都门清自己一来好比夜宵摊上摆上个大粪桶,没学生再怀着那份好闲情了。

罗海没怄气胡自强的一拳,但心还虚,眼也还挺疼,就屁股贴马扎往前一进,错开他一身半。胡自强更是来得快去的更快的种,乍起的愤怒退潮,他滩上剩的全是疙疙瘩瘩的愧疚。不太会说对不起,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说——他骂我妈了,嘴巴一张一合地是真骂了,就踌躇着一天没吱声。音响里滋滋的杂音忽的做大,幕上浮的淡影渐浓,显出字幕:主演刘德华,梁朝伟。再怎么圈着也知道是大明星,男孩们一阵雀跃的嘁喳。

柳亚东来得迟,因为没找见自己那个断了根纽襻的瘸腿马扎。兰舟跟在后头,怀里揣了刚烘热的砂糖橘。胡自强招手喊:“哎这儿!”倒数第一排耸出截他来,额上映块非蓝非紫的荧光,脸上一小片头顶地压出的急性紫癜。

猫腰绕过去,柳亚东扫他马扎腿一脚,险没把人撂倒,“都当跟你一样高,这么后。”又往拐角一指:“我撕个纸盒子来坐,往那头挪你的腚。”

“东哥,来我让你坐!”罗海立马抬屁股扭头,“你坐我这个吧,我坐地上一样的。”

柳亚东在他肉背上捏了一把:“你坐你的,你坐地上看人头?”嘲他矮,没恶意,罗海冲他一笑。

兰舟分砂糖橘,三颗大四颗小,两个大的塞给胡自强,指指罗海。胡自强朝他眨了个眼,窘促似的瞄眼罗海的阔背,看不出地抿了下嘴。胡自强把火烫的橘子往唇上熨了会儿,咽了口唾沫,食指往罗海腰肉上一戳,没进一小截指节。痒痒肉冷不提防着了一记,罗海显见地双肩一耸。兰舟没忍住笑。罗海扭脸,淤着的眼角刚好在那头。胡自强递上砂糖橘,羞答答递花儿似的,嗫喏道:“你拿大的。”罗海接了,挠挠脸:“哎。”就算没事儿了。

柳亚东揪着片纸壳,绕了半圈,还是坐在了兰舟脚边。投影上一张陈冠希亦正亦邪的俊脸,窗框开榫漏了冷风,俊脸上就荡过去一道涟漪。兰舟给柳亚东一颗,小声问:“上午那个后来呢?关了?”

“识相了,还非装个神经病样子找打。”柳亚东剥皮有章法,橘子瓣整个儿掏出来,橘皮还能完整地拢回去。他捻掉丝络,又把橘肉递回给兰舟:“明儿入队吧,没底子又不想受罪,只能分传武班,钱给到位就行。”

“传武不太累,鲁秀明比老广也......人好处些。”鲁秀明是传武武教,胖脸小眼,蓄着须,显得温吞,被喊“娃娃鱼”。

“好个蛋。周小亮胳膊上八个烟疤,澡堂光个屁股非给我数一遍,他自己烫着玩儿的?”柳亚东嗅橘皮,用鼻尖和上唇夹住,漫不经心地乐:“有的人吧,他爱装老好,但其实不叫的狗最会咬人,娃娃鱼就是那挂的。”

兰舟没说话,橘瓣滋味异常甜,他挺想剥下两牙直接塞进柳亚东嘴里。

“这里呆久了人都容易变态。”

顿了会儿,柳亚东昂头,瞳珠非蓝非紫:“......那个国墨,说他爷爷爸爸都是县文化局的,他还去国外参加过钢琴比赛。”

所以呢?也不风光。但兰舟能在柳亚东眼里看出怅叹,就顺着点头:“厉害。”

怅叹顾自闪成讥讽。压扁橘皮在手心,柳亚东吸进一口气,说:“结果不也来笼子里圈着,有屁用。”口吻里竟包含怜惜了。

兰舟又嚼橘瓣,不知是酸是甜地咂么。

“我瞄见他手腕上好几道疤。”柳亚东往自己脉上比划了道横。

柳亚东两只手腕不一样,右腕外侧突出了一枚拐角。是去年末打实战,过桥摔人扭断了自己的腕子,咬着牙去诊室打石膏固定,歇了三周继续训练。没上心,就没长正,时逢阴雨,要么酸要么疼。

“一个人有吃有喝,动不动还寻死觅活的。”柳亚东笑出声响,“其实人都差不多,都下作。”

比起一长串的日子,《无间道》短的太过分,没够他们把梁朝伟刘德华分别对应上陈永仁和刘建明,就完了。生活老师拔了连线,影像瞬熄,片尾曲也断了,四起一阵懊丧的低呼,一脚被人蹬醒了好梦似的恻然。刘国奥站起来一声唿哨,都才吓一跳,陡地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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