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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不服(36)

秦谦宇一脸心疼:“我领导肯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他都戒烟快两年了,这两年他平时从来不抽烟,只有在报材料前夕最紧张最忙的时候才嘬上两根!”

楚千淼:“……”

她觉得吧这个不叫戒烟,这个只能叫抽得少。

楚千淼和秦谦宇走到外面停车场时,看到任炎正把一截烟放在垃圾箱上的灭烟盒里弹烟灰。

他站在北京八月天高云淡的初秋里,身姿清隽,颀长。白衬衫下摆掖在西裤中,西装外套搭在一只手臂上,另一只手夹着烟,吸一口后,送出去弹弹烟灰。

楚千淼第一次看一个男人能把抽烟这件事完成得像个行为艺术。

他每次把烟放进嘴里,他薄唇间便喷出一团云,那团云是友好的,它帮忙半遮住他的眼睛,因而挡住了他眼底的冷淡和犀利。

秦谦宇先撒丫子跑了过去,忘了提走在楚千淼那里寄存着的任包包。

楚千淼只好跟上去。

他们一过去,任炎就把剩下半截的烟按灭在灭烟盒里。

“领导,你怎么跑这抽烟来了?”秦谦宇关心切切。

楚千淼把听力重音放在了“抽烟”俩字上。她以为秦谦宇问的意思是,领导你是因为什么事焦虑,都跑这抽烟来了?

结果……

“这是风口,你吐的烟顶风一送往回呛自己,你得到那边抽去!”秦谦宇朝着对面一指。

楚千淼:“……”

哦。合着您重音在“这儿”上,合着他应该去“那儿”抽……

她服了。她发现不谈工作时,秦谦宇有点像个傻白甜。

任炎没搭秦谦宇的茬,一掏兜把车钥匙交给他:“回公司,你来开车。”

楚千淼也赶紧把任包包送到秦谦宇手里:“秦哥,给!”

任炎和秦谦宇一起往车子方向走,超级自然地无视了楚千淼。

任炎坐上车子后座,等秦谦宇发动起车子。

他看着车窗外的楚千淼。她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他想尽量忽视她。但初秋的午间,日头又白又晒人。她晒在那里,像被打了强光一样瞩目。她穿着白衬衫和一步窄裙,裙子下两条小腿纤长匀称。黑直的头发披在她肩膀上,她正抬手一下又一下地往耳朵后面掖着根本就不乱的头发。

他拍拍驾驶座的椅背,对秦谦宇说:“去问问她怎么走。”

秦谦宇这才发现楚千淼还站在外面,她没跟上来。她站得像个被家长领丢了的无措小学生似的。

他把车滑到楚千淼身边,问:“千淼,怎么走?”

楚千淼呲出一排小白牙一笑:“叫了车,但还没人接单。”

也不知道谁找的这么个吃饭的地儿,不好打车,不好叫车,离地铁有一个取经旅途那么远。

秦谦宇大转身回头,安全带都绷变形了,问任炎:“领导,怎么安排?”

任炎默了两秒钟。两秒钟里他对自己认了个输。

“让她上车吧,先把她捎回他们律所。”

没关系,他想,就当这是最后一次不控制自己的情绪吧。

两周后的辅导验收完成得很顺利,瀚海家纺的ipo进程步入到最紧张的申报文件制作阶段。

这期间楚千淼不用再去瀚海现场,她在张腾的指导下,负责撰写法律意见书和律师工作报告的大部分内容。

她把写好的材料初稿发给张腾看,张腾觉得没什么问题后,她再发邮件抄送给券商那边。

但任炎对材料的内容细抠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他反复让秦谦宇发邮件让楚千淼不断修改。开始时楚千淼还耐心十足,后来就渐渐有了点抵触情绪。她甚至觉得任炎是故意的。所以当任炎再让她改——

“23页全角半角符号,37页英文中文标点,41页数字字体,前后不统一。请修改。”

楚千淼忍不住跟张腾嘀咕:“这也不是最终定稿,先调内容上的错误不行吗,最后再调格式不也一样,这么零零散散地改哪有个完呀。”

张腾这回站在了任炎那边:“最后一起调,肯定有漏的,平时发现哪里赶紧改掉哪里,这没错儿。”

楚千淼听张腾的话,收好逆反情绪。

券商方面需要准备的材料很多,但他们最近一段时间把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招股书的修改上。任炎先带着秦谦宇他们一章一章地过招股书的内容,他们过完一遍,任炎又把张腾和楚千淼以及会计师叫过去一起开会,再过一遍法律和财务相关章节。期间周瀚海把余跃派到力通常驻,负责处理申报材料中不断被更新发现的与企业相关的各种问题。

张腾还得分心忙成筱冬的项目,在过完几个关键性问题之后,他把楚千淼留在了力通,让她和任炎他们一起加班,结合招股书的内容一并修改法律意见书。

秦谦宇负责招股书的财务部分,他和会计师另外找了间小会议室去细抠招股书的财务内容。

任炎带着其他人还有楚千淼一起过其他部分。

在这一段磨材料的魔鬼日子里,楚千淼见识到了另外一个任炎,一个可怕的任炎。他发现错误损起她的时候,是真的一点没把她当外人。她上班两年了,张腾从来没那么损过她。可他对会计师就不会这么不客气。他损她的话有时候让她几乎坐不住。她有几次甚至委屈地想,她真倒霉,怎么就是他学妹呢,没有这层关系的话,他是不是也会对自己客气一点了。

尤其在一些低级错误上,任炎的容忍度变得出奇的低。

他先是训了秦谦宇:用不用给你发点钱去配副眼镜?好让你看清你第168页第3段第7个字写了什么?你自己的名字怎么不写错?把人家公司的名字写错?这种低级错误做项目做到今天你还犯,好意思吗?

楚千淼赶紧翻到第168页第3段找出第7个字。原来是秦谦宇把瀚海家纺打成了瀚海家坊。

她无限同情秦谦宇。

她的同情心用完还没来及收好放起来,任炎就把炮火扫到了她身上。

“楚律师,第一次写法律意见书吗?”

“第一次全盘跟上市项目吗?”

“楚千淼,经过几轮的修改,你的文件里还有标点错误,逗号句号都分不清吗?低级的文字错误只能显示制作材料的人能力低级。”

……

这些还不算,有时候她半夜十一二点收到邮件或者电话,就得立刻爬起来改材料。

她一度觉得自己要丧失信心崩溃掉了。

有一天她躲在茶水间和秦谦宇吐槽:“秦哥你觉不觉得你们领导非常凶?你说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他就不能把我当成会计师对我客气一点吗?你说他下回再损我,我要是怼他,他会不会和我们张律告状?秦哥我真的,我快忍不住了!”

秦谦宇语重心长地劝她:“千淼啊,你就挺好的了,任总损你只是用个单一的反问句而已。你看他损我们的时候,对哪个人不是冷嘲+热讽+反问句+正反话结合?我们这是四重威力的轰炸呢!”他拍拍楚千淼肩膀,说,“任总他工作起来就这样,不是他这么高压我们几个也成不了气候,你看隔壁阚轻舟部门的人,跟我们同级别的年纪都比我们大,能力却远没有我们强,所以高压也是有好处的,成长快。忍一忍哈,忍一忍!”

楚千淼深呼深吸大喘气:“可我有时候觉得我真的再也不想和你们任总干活了!跟他干活简直要命!”

就这么巧,任炎踩着她这句话,端着杯子走进来了。

他接了杯水喝下去,从喉结上下滚动的速度力度和频率看,他喝得大口大口地。然后他放下杯子,一边嘴角挑了挑,淡淡的嘲讽和冷傲流泻出来。

“ok满足你,我也只会跟你们合作这一个项目。”

说完他转身出去了。

“不合作就不合作……”楚千淼没忍住嘀咕了这么一句。

任炎的脚步顿了下,但没停。他前行的背影姿态冷然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