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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鲛记/驭妖(19)

便是这避无可避之时,纪云禾不再退缩,直勾勾的盯着黑色鸾鸟那张开的血盆大口,忽然之间,那尖喙猛地闭上,却离纪云禾的脸,有一寸距离。

黑色鸾鸟一直不停的想往前凑,但任由她如何挣扎,那尖喙离纪云禾始终有着一寸的距离。

纪云禾歪过身子,往后望了一眼,但见鸾鸟像是被种在潭水中一样,挣脱不得。鸾鸟很是生气,她的尖喙在纪云禾面前一张一合,嘴闭上的声音宛如摔门板似的响。

纪云禾在她闭上嘴的一瞬间抽了她尖喙一下:

“我说你这大鸡,真是不讲道理,我对你做什么了,你就要吞了我。”

被纪云禾摸了嘴,黑色鸾鸟更气了,那嘴拼了命的往前戳,仿似恨不能在纪云禾身上戳个血洞出来,但愣是迈不过这一寸的距离。

“你胆子很大。”及至此时,长意才磨着他的大尾巴,从鸾鸟脑袋旁挪到了纪云禾身边,“方才出分毫差错,你就没命了。”

“能出什么差错。”纪云禾在鸾鸟面前比划了两下,“她就这么长一只,整个身板拉直了最多也就这样了。”

鸾鸟被纪云禾的话气得啼叫不断,一边叫还一边喊:“驭妖师!我要你们都不得好死!我要吞了你!吞了你!”

纪云禾打量左右打量着黑色鸾鸟,离得近了,她能看见鸾鸟身上是不是散发出来的黑气,还有那血红眼珠中闪动的泪光。

竟是如此悲愤?

“你哭什么?”纪云禾问她。

“你们驭妖师……薄情寡性,都是天下负心人,我见一个,吞一个。”

嗯,还是个有故事的大鸡。

黑色鸾鸟说完这话之后,周身黑气盘旋,她身形消散,化成人形,站在潭水中心,模样与纪云禾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青羽鸾鸟也是一模一样。

一张脸与雪三月有七分相似。

只是她一身黑衣,眼珠是鲜血一般的红,而眼角还挂着欲坠未坠的泪水……

怨恨,愤怒而悲伤。

一个只奇怪的大鸡。

“哎,你和青羽鸾鸟是什么关系?”纪云禾不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你为什么被囚禁在这潭水之中?”

“青羽鸾鸟?”黑色鸾鸟转头看纪云禾,“我就是青羽鸾鸟,我就是青姬。我就是被困在这十方阵中的妖怪。”黑色鸾鸟在潭水中心转了一个圈,她看着四周,眼角泪水簌簌而下,尽数滴落在下方潭水之中。她指着金色的天,厉声而斥,“我就是被无常圣者所骗,被他囚于十方阵中的妖!”

无常圣者,当年同其余九名驭妖师合力布下十方阵,囚青羽鸾鸟于此的大驭妖师。

纪云禾只在书上看过赞颂无常圣者的文章,却从没听过,那圣者居然和青羽鸾鸟还有一段故事……

不过这些事,都不是纪云禾能去探究的了。

纪云禾只觉此时此地奇怪得很,如果这里被关着的是真正的青羽鸾鸟,那破开十方阵被放出去的又是谁?那青羽鸾鸟也自称青姬,猫妖离殊应当是她的旧识,那时候离殊与她相见的模样,并不似认错。

纪云禾心底犯嘀咕之际,长意在旁边开了口。

“她不是妖。”长意看着黑色鸾鸟:“她身上没有妖气。”

“那她是什么?”

“恐怕……是被主体剥离出来的一些情绪。”

“哈?”

纪云禾曾在书上看过,大妖怪为了维系自己内心的稳定,使自己修行不受损毁,常会将大忧大喜这样的情绪剥离出来,像是身体里产生的废物,有的妖随手一扔,有的妖将其埋藏在一个固定的地方。

大多数时候,这些被抛弃的情绪会化作自然中的一股风,消散而去,但极个别特殊的出离强烈的情绪,能得以化形,世人称其为附妖。

附妖与主体的模样身形别无二致。但并不会拥有主体的力量,身形也是时隐时现的。书上记载的附妖也多半活不长久,因为它并不是生命,随着世间的推移,它们会慢慢消散,最后也化于无形。

纪云禾从没见过……化得这么实实在在的附妖,甚至……

纪云禾看了一眼周围破损的房屋。

这附妖虽然没有妖力,但身强体壮,凭着变化为鸾鸟的形状,甚至能给周遭造成一定程度的破坏了。

“这附妖未免也太厉害了一些。”

“嗯,或许是主体的情绪太强,也或许是被抛入潭水中的情绪太多。经年累月便如此了。”

能不多吗,纪云禾想,青羽鸾鸟在这里可是被囚禁了百年呢。

纪云禾看着那黑衣女子,只见她在潭水中转了两圈,自言自语了几句,忽然开始大声痛哭了起来:“为何!为何!宁若初!你为何负我!你为何囚我!啊!”

她泪水滴滴落入潭中,而伴着她情绪崩溃而来的,是潭中水动,水波推动面上的荷花,一波一波潭水荡出,溢了这后院满地。

眼看着她周身黑气再次暴涨,又从人变成了鸾鸟,她这次不再攻击纪云禾,好似已经忘了纪云禾的存在,只是她发了狂,四处拍打着她的翅膀,不停的用脑袋在地上戳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弄得四周金色尘土翻飞不已。

纪云禾捂住口鼻,退了两步。

“我们先撤,等她冷静下来了再回来。”纪云禾看着发狂的黑色鸾鸟所在之地,眉头紧皱,“如果我想的没错,出口,大抵也就在那潭水之中了。”

这附妖对驭妖师充满了敌视,以至于纪云禾就碰了一下潭中的水她就立即冲出来攻击她了。纪云禾要想出去,就必须把这附妖给化解掉了。

但情绪这么强烈的附妖,到底要怎么化解……

一个女人被男人骗了,伤透了心……

纪云禾一边琢磨,一边蹲下身来,像之前那样把长意背了起来。

她兜着长意的尾巴,向前走,离开了这混乱之地,心思却全然没有离开。

她琢磨着让受情伤的人康复的办法。纪云禾觉着,这要是依着她自己的脾气来,被前一个负了,她一定立马去找下一个,新的不来旧的不去。

但这十方阵中,纪云禾上哪儿再给这附妖找一个可以安慰她的男人……

等等。

纪云禾忽然顿住脚步。纪云禾看着抱住自己脖子的这粗壮胳膊。

男人没有,雄鱼这儿不是有那么一大条吗。

纪云禾又把长意放了下来。

长意有些困惑:“我太重了吗?你累了?”

“不重不重不重。”纪云禾望着长意,露出了疼爱的微笑,“长意,你想出去对不对。”

“当然。”

“只是我们出去,一定要解决那个附妖,但在这里,你没有妖力,我没有灵力,它又那么大一只,我们很难出去的,是不是?”

“是的。”

“所以,如果我有个办法,你愿不愿意尝试一下?”

“愿闻其详。”

“你去勾引她一下。假装你爱她,让她……”

话没说完,长意立即眉头一皱:“不行。”

被拒绝得这么干脆,纪云禾倒是有些惊讶:“不是,我不是让你去对她做什么事……”纪云禾忍不住垂头,看了一下鲛人巨大的莲花尾巴。

虽然……她也一直不知道他们鲛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纪云禾清咳两声,找回自己的思绪:“我的意思是,你就口头上哄哄她,把她心结给她哄散了。他们附妖,一旦解了心结,很快就消散了,对她来说也是一个解……”

“不行。”

再一次义正言辞的拒绝。

纪云禾不解:“为什么?”

“我不说谎,也不欺骗。”

看着这一张正直的脸,纪云禾沉默片刻:“就……善意的谎言?”

“没有善意的谎言。”长意神色语气非常坚定,宛如在诉说自己的信仰,“所谓的‘善意’,也是对自己的自欺欺人。

纪云禾扶额:“那怎么办?难道让我自己上吗?”她有些气的盯着长意,两人四目相接,他眸中清澈如水,让纪云禾再说不出一句让他骗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