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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鲛记/驭妖(32)

没人知道纪云禾在地牢里和长意做什么,他们只知道护法日日拎着壶过来,又拎着壶回去,猜得过分的,以为纪云禾在给长意灌迷魂汤了。弄得那鲛人,没被绑着,也不再像出入谷时那般折腾。

纪云禾从洛锦桑口中听到这个传言,找了一日,拿着壶给长意倒了碗水,问他:“这是迷魂汤,你喝不喝?”

长意端着一碗刚烧开的水,皱了眉头:“太烫了,不喝。”

纪云禾的笑声从牢里传到牢外:“长意,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真是很喜欢你的性子。”

“没说过,不过我能感受到。”

“感受到什么?我对你的喜欢吗?”

纪云禾本是开玩笑的一问,但长意端着开水的手却是一抖,滚烫的水落在他腿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把碗放在桌上,擦了擦自己的裤子。

他才开始穿裤子,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的装扮,两条腿也总是并在一起,是以这开水一洒,直接在裤子两边都晕开了。

纪云禾连忙用袖子去擦:“烫不烫?”

纪云禾一俯身,长意有些愣神的往后面躲了一下。

“怎了么?”纪云禾问他,“碰你的腿,还痛吗?”

“不……”长意看着纪云禾,偏着头,迟疑了一会儿。难得看到长意犹豫,纪云禾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她还在琢磨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便见长意有些纠结的问她,“你喜欢我?”

这四个字一出,纪云禾也有点愣住。

这大尾巴鱼……是跟她较这个真呢……

“朋友间的喜欢。”纪云禾解释道,“在意,关心。”

长意点点头,表示明白:“你我之间,虽有朋友情谊,但非男欢女爱,言词行为,还是注意些好。”长意正儿八经的看着纪云禾,说出这段话,又将纪云禾听笑了。

“你这大……”她顿了顿,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转而微叹口气,“你这性子,到底是怎么养成的?明明淳朴如赤子,但偏偏又重一些莫名其妙的礼节。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在男女大防一事上,比我可计较多了。”

“理当计较,我族一生只认一个伴侣,认定了便有生死与共之契约,永受深渊之神的凝视。不可误己,也不可误人。”

一生只伴一人,也难怪这么慎重了。

“你们可真是一个专一的种族。”

不仅专一,而且真诚,不屈,永远向着自己本心而活。

他们活的样子,真是闪耀得让纪云禾自惭形秽。

“真羡慕你们鲛人,把我们人类在书中歌颂的品德,都活在了身上。”

“人类为什么不能这样活?”

纪云禾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或许有很多答案吧。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人类要的……太多了。”纪云禾倒了一杯茶,“不聊我的世界了,你已经窥见一二了。”纪云禾看向长意,“你们鲛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很安静。”长意说,“在海里,大家都不爱说话。”

“你们吃什么?”

“都吃。”

这个回答有点吓到纪云禾:“都吃?”她上下打量了长意一眼,在她印象中,长意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原来他在海里还是一个深海大霸王吗……

欺凌小鱼小虾……

“海藻,贝类,其他的鱼。不吃同族。”

“那你最喜欢吃什么?”

“贝类。肉很嫩。”

嗯,纪云禾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看起来甚至有点寡淡的鲛人,一瞬间变得血腥了起来。

“那你们睡哪儿呢?”

“每个鲛人喜欢休息的地方不一样。”长意喝了口茶,“我喜欢吃了大蚌之后,睡在它们的壳里。”

纪云禾咽了口唾沫:“贝类做错了什么?”

让你给欺负得……连吃带睡……

长意指了指大石头上,纪云禾拿来的烤鸡:“它也什么都没做错。只是好吃而已。”

怀璧其罪……

纪云禾瞥了瞥嘴,扯了一只鸡翅膀下来:“如果有机会,真想去你们海底看看。那里是不是一片漆黑?”

“我的大蚌里有一颗大珍珠,自己会发光,能照亮你身边所有的东西。”

“多大?”

“和你人差不多大。”

纪云禾震惊:“那你住的蚌有多大?”

长意仰头看了看牢笼:“比这里大。”

纪云禾沉默了许久,摇头感慨:“你们鲛人……怕不是什么深海怪物吧……动不动吃掉比房子还大的一个蚌,还睡在里面……用人家辛辛苦苦孵出来的大珍珠照明……如此细数而来,人类做事还是很讲道理了。”

长意想了想,认真的和纪云禾道:“我不骗它们,看着大蚌,一开始就是没打算让它们活下去。其他的,也是物尽其用罢了。我们不喜奢靡浪费。”

专一而真诚的鲛人一族,连吃了别人,也是专一而真诚的。

纪云禾点点头:“你说得让我更想去海底走走了。”

“嗯,有机会带你去。”

纪云禾点头应好,但一低头,看见长意穿上了裤子的双腿,随即又沉默下来,没再多言。

或许,她……并不该和他聊,关于大海的故事……

纪云禾叹了口气,握住茶杯,刚想再喝一口,忽然间,心口一抽,剧烈的疼痛自心口钻出。她一愣,立即捂住心口。

“怎么了?”

纪云禾没有回答长意,她喘了口气,额上已经有冷汗淌下。

剧痛提醒着她,在这么多日的悠闲中,她险些忘了,这个月又到了该吃解药的日子,而这个月的药,林沧澜并没有让卿舒,给她送来……

第三十章 毒发

纪云禾踉跄的站起身来。

身型微微一晃,打翻了大石头上的水壶,烧开的水登时洒了一地。

乒里乓啷的声音霎时打破地牢方才的祥和。

长意皱眉看着纪云禾,神色有些紧张:“你身体不适?”他站起身来,想要搀扶纪云禾。

但纪云禾却拂开了长意的手,她不想让长意知道,此时此刻,她的脉象有多乱。

纪云禾摇摇头,根本来不及和他解释更多:“我先回去了,不用担心。”留下这句话,她站起身来,自己摸着牢门,踉跄而出。

出了囚牢,纪云禾已有些眩晕,她仰头一望,夕阳正在落山,晚霞如火,烧透了整片天。

纪云禾摇摇晃晃的走着,幸亏路上驭妖师大多都已经回去了,没什么人,纪云禾也专挑人少的路走,一路仓皇而行,倒也没惹来他人目光。

待得回到院中,纪云禾在桌上,床榻上翻看许久,却未找到卿舒送来的解药。

她只得在房间咬牙忍耐。

但心尖的疼痛却随着时间的延长,而越发令她难以忍受。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咬破她的皮肤,顺着她的血管爬到了她五脏六腑中一样,它们撕咬她的内脏,钻入她的骨髓,还想从她身体里爬出来。

纪云禾疼得跪坐在地,好半天,都没有坐起来。

不知在这般疼痛之中煎熬了多久,终于,这一波疼痛缓缓隐了下去。纪云禾知道,这是毒发的特性,疼痛是间歇性的,方才只是毒发的第一次疼痛,待得下一次疼痛袭来,只会比这一次更加难熬。

纪云禾以前抗拒过林沧澜的命令——当林沧澜要纪云禾把林昊青推进蛇窟的时候。

她在这样生不如死的痛苦中生生熬了几日。

那几天身体的感受让她终身难忘,以至于到现在,即便知道林沧澜是用解药在操控她,将她当做傀儡,即便厌恶那解药厌恶到了极点,但每个月到了时间,卿舒送来药后,她也不敢耽误片刻。

剧痛不会要她的命,却足以消磨她的意志与神智。

让她变得狼狈,变得面目全非。

纪云禾在疼痛消失的间隙里,再次站起来,她没有再找解药,她知道,不是她找不到,而是这一个月,卿舒就是没有送解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