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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鹿鸣(7)

作者: 甘蔗羽荒 阅读记录

百米开外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绿洲外围巨石林立,乍一看毫无章法,实则是个大阵,就是不知道效用是什么。

她被推着向前走,步上一个石台,停在一块深嵌在地面的巨大圆形石盘前。石盘被沙尘掩盖,花止莱命人拂去沙尘,刻在石盘上的复杂纹路便显现了出来。

直径两尺左右的石盘,正中间有一个半球形的凹槽,连通四面八方的渠道,渠道手指宽,尽头是不知深浅的通向地下的深沟。

寒意密密麻麻自秋唯简脚底升起,她几乎不用问,都猜得到花止莱要她的血来做什么。

一扭头,果然见到旁边有人递上了匕首。

秋唯简咬牙出声:“花止莱!你想清楚,江师伯为人正直良善,怎么可能在藏宝之地布下如此残忍的禁制!”

花止莱不为所动,只是笑笑:“这个问题,秋师妹还是去九泉路上亲口问问她吧。”

她待要接过匕首,一支羽箭倏地破空而来,将匕首远远击落。

霎时间,花止莱的人大惊失色,纷纷亮出兵器,警惕地望着四周。秋唯简看到众多人影从漫漫黄沙中出现,渐渐清晰,一口气上不来,狠狠地喘息了一下。

花止莱在变故乍生的那一刻就控制住秋唯简,面色阴沉地扫视了一圈将他们包围的人,目光定在其中一个身影上,眼中恨意滔天:“慕容芊!你这个叛徒!”

“去你的叛徒!”慕千白还没出声,云即先忍不住了,“分明是你们逼迫我师姐在先!”

花止莱阴恻恻地瞪了他一眼,嗤笑:“清锋,白鹿,忘尘,倒是都齐了,好得很!”

季琅北冷着脸,引弓相向:“花止莱,放了秋唯简。”

闻言,花止莱挑了挑眉,掐着秋唯简的指尖用力三分,秋唯简的脸色瞬间惨白,没憋住,溢出一声哼叫。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季琅北瞬间沉下去的脸色,道:“看来我们秋师妹和季公子交情匪浅?”

这一手挑拨离间过于拙劣,但却不全然无效。季琅北只是盯着前方的两个人,重复:“放了秋唯简。”

花止莱敛了笑意,扬手从发髻上抽出一只银簪。

“你们放弃吧。”慕千白突然开口,“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前朝留下的宝藏。”

这话一出,除了知情的几个人之外,两方对峙的人都怔住了。

花止莱抬头看她,眼中一抹狠戾。

“望风城一战后,前朝彻底大败,余将军不肯投效,江前辈便设下禁制,将余将军和他的部下困在绿洲中。这禁制会让绿洲中的人无法活着离开这里,而外人一旦踏入,一样会受到禁制的作用。”慕千白平静地道出了真相。

莫氏这边,人人大惊失色,其中一人朝着慕千白怒喊:“你这贱人什么都知道,居然一直哄骗我们!”

话音刚落,一柄小刀擦着他的脸飞过,擦起一道血痕。

云即冷声吐字:“嘴巴放干净点。”

慕千白看着他们,唇边勾起讥诮的弧度:“我何曾骗过你们?是你们自己猜测此地有前朝宝藏,妄想靠着它东山再起。我不过告诉你们如何拿到地图,还告诉你们禁制所在,句句是真。”

除了……秋唯简是江淮月的血脉这件事,她没有说过谎,不过是隐瞒了部分真相。连地图她也不曾亲手去动,只是告诉他们如何让沧鹿剑上的地图显现,而后,由着他们,自己走上死路。

“花止莱,放了唯简。她不是我师姐的子嗣。”路遇之道,“唯简被我所救后险些丧命,是我师姐以过血之法救了她。她的血液虽然和我师姐有些相像,但他们确实没有血缘关系。”

闻言,花止莱倏地抬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她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不甘,秋唯简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动,轻叹:“花止莱,你一直都知道,这里没有宝藏,是吗?”

花止莱僵着身体,一言不发。莫氏众人听到了秋唯简那句话,再看到花止莱的神情,惊愕之后,纷纷恼怒。

筹谋了多久,没承想,先是扶持慕容治的策略失败,再是宝藏成空,最后连秋唯简也没了用处,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耍着玩。

季琅北眼见局势分明,下令动手。莫氏众人在得知这里没有宝藏后早便失了斗志,不是想着逃便是彻底放弃抵抗。

云即护着慕千白,季琅北和路遇之则直取花止莱,和花止莱的几个心腹交上了手。

秋唯简努力让自己站住:“花止莱,放手吧。我帮不了你。”

“凭什么!”花止莱恨恨道,“我等了这么久,凭什么!”

秋唯简心中发苦。

“江淮月她凭什么!就因为他们不肯投效,她凭什么把他们困在这里,凭什么!”她嘶吼出声。

路遇之干净利落地又放倒一个,此时忽然开口:“花止莱,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闻言,花止莱和秋唯简都是一愣。

“余将军不肯降,以我父亲的性格,根本容不得他们继续活。”路遇之平静地看着她,“这个禁制是把他们困在了里面,但也同样挡住了外面的人。更何况……我师姐是自绝而亡。”他眼中浮出了一丝痛意。

秋唯简怔怔地,回头看着石盘,忆起寥寥的那几面,那女子沉静温柔的模样,心中忽而酸楚起来。

这个禁制是一把锁,锁住了里面那些人的自由,也锁住了外面的风雨,而为了让那个多疑的帝王放心,为了永绝后患,她毁了世间仅存的一把钥匙。

“当啷”一声,花止莱手中的银簪滑落在地,控制着秋唯简的手也终于松开。秋唯简骤然失去依仗,晃了晃,被一直盯着他们的季琅北接到怀中。

花止莱跪坐在地,明亮的容颜委顿如落花,覆满残霜,泪落如雨:“怎么会这样……”

秋唯简抬头望向不远处的石针,心情复杂。

石台上还站着的剩下三个,路遇之到底心有不忍,上前一步想要拉起花止莱,不料花止莱突然打掉了他的手,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即扭头冲向石阵的方向。三人皆是一惊,路遇之反应过来后轻功跟上,秋唯简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靠在季琅北身上观望。

然而,或许是大喜大悲后,彻底爆发,路遇之终究是慢了一拍,没能拦住花止莱,眼睁睁看着她闯进了石阵。

风声停下,四周都是尘埃落定的平静和倦怠。

秋唯简垂下眼。

那里……?大概有花止莱的亲人吧?

至于季琅北……季琅北无暇顾及其他。他抱着怀中的姑娘,满心满肺,只剩下失而复得的喜悦。

……

回程的路上。

路遇之和季琅北同车而行。秋唯简想上去,被路遇之一个眼神逼退,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她师父向来好脾气,好脾气的师父一旦生气,可凶。

慕千白恰好经过,看了她一眼,不作声,打算走开,却被秋唯简拉住。

抬头看到姑娘微微泛红的眼角,心中似也酸涩。

“慕师姐,我不怪你。”秋唯简依偎着她,像从前在清锋派那样。慕千白怔怔地,缓缓湿了眼眶,抱着秋唯简,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乱世是多可怕的东西。她对自己说,牺牲了一个秋唯简,绝了那些人的后路,是为天下大义。然而骗不了自己——她只是唯恐被那些利欲熏心的人打破了她的安宁。

季琅北一下马车,就看到了那两个抱在一起哭的姑娘。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走过去拉起秋唯简,温声安抚:“你一身的禁制刚撤,身体还虚着,哭什么?”

秋唯简:“……”

慕千白很自觉地走开,秋唯简讪讪地抹了把脸,问他:“你和我师父谈了什么?”

“也没什么。”季琅北含笑看她,那神情,眉梢都泛着喜气。秋唯简有些招架不住,推他一把,红着耳根转身就走:“行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