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2068末世路(122)+番外

作者: 明今狐 阅读记录

然而皇甫谧只静静的听着他俩的对话,没有流露出丝毫他对这种寻常人眼中罔顾人伦道德的活体实验的任何立场态度,感觉不出他是支持还是愤慨。

抑或他,暂时还没能完全明白过来对于新人类研究中心而言,“初号实验体”到底意味着什么。

瑞贝卡终于翻完了那本厚厚的报告,也看完了应急处置措施。

她把双臂环抱在胸前,字斟句酌的道:“枪弹损伤和其他大大小小伤口处置起来没什么难点,关键在他被活死人抓挠的地方,已经感染到了四级程度。如果不是施言教授的24小时阻断药剂,以受创面积而论,他撑不到你们把他带回这里。数据显示——”

纤长的指尖顺着一排只有医务工作者才能看懂的鬼画符一样的字体一路划下去:“他的骨骸和神经系统已经遭受了辐射尘入侵,无法在短时间内抢修恢复。我们要想最大限度的保留他,为今之计,只剩下格式化这一条路。”

皇甫谧的神情在听见“格式化”时终于有了些波动,他猛然抬起眼,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是一闪而过的惊惶、恐惧,他咬着唇,抢先问:“‘格式化’?什么是格式化?”

皇甫瑞的眼神闪烁不定,他没回答儿子的问题,只问:“一定要这样吗?”

瑞贝卡把报告递给他,嗤笑了一声。

她心头其实是有些恼火的,在看到那些经过程序精心设计、二十多年来一针一药、花了无数研究者心血才得以逐步调整优化出来的最接近成功品的数据,被皇甫瑞这种盲目自大的放纵所害,搞得所有指征都一塌糊涂时,她骨子里那种追求完美的固执和偏激就冒了出来,只想冲着这个最大的幕后推手重重咆哮一番就好。

但她终究还是忍耐住了那种火气,瑞贝卡比谁都清楚,斯德哥尔摩最早那次汇聚了全世界精英科学家的研讨大会,就是由皇甫瑞暗中联合了数家实力雄厚的支持者组织召开的;NHP也是皇甫瑞一手建立。

任何人都能得罪,这个站在暗影处,却比谁都根深蒂固的占据着世界资源的财团主,不能得罪。

她冷冷道:“反正他所有的情感和记忆,对你来说本就无关紧要,不是吗?只要身体数据得以保留,作为起源能够长长久久的供我们研究下去,别说他只是一个记忆抹空从头再来的新人,哪怕只剩一具肉体,也无伤大雅。”

皇甫谧瞳孔骤然紧缩,“不行——”

瑞贝卡把目光转向他,漂亮的瑞典女子优雅的朝他点了点头,道:“只能如此。”

“——还有,”瑞贝卡继续用她悦耳的声线,不动声色的往下说,“离开研究中心被你收养时,这个实验体还只是个少年体;如今既然他作为成年男性回到了研究中心,为了避免将来有更多不可预计的事情发生,我建议将他‘格式化’修复完整后,立刻启动配偶计划。优良的基因不能埋没,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鸡蛋最好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12761022的地雷~~

☆、88、过往烟云

88、过往烟云

皇甫谧这一生,锦衣玉食,顺风顺水,他的人生轨迹从生下来就被安排得清楚明了,似乎不可能出现什么意料之外。即便是全人类遭遇了史上最大危机,他在父亲的羽翼下也永远能够是一名幸存者,而且仍然是他生活顺遂毫无波折的幸存者。

荀策的出现,曾经被皇甫谧视为人生道路上一次重大污点,一次类似于走在马路上,被突然倒卧的树干砸到头的,极其偶然的天灾。

他费过很多功夫想洗刷干净这个污点,把这棵砸到脑袋的树干四分五裂、片成柴火、烧成青烟。

后来他发现他不仅扭转不了这个局面,反而被荀策带到了他那一边,心甘情愿把一次天灾人祸变成了自己的意外之喜,并且妄想天长地久的持有下去。

到这个时候,他还觉得,人生最大的意外不过如此了罢。

没想到flag永远不能随便立,随后就是皇甫瑞给他的当头一击。

他还没从皇甫瑞背后找人追杀游酒他们这事中回过神来——其实按照他本性也不是很在乎,父亲追杀游酒和施言,其实跟他个人是不搭界的;他不过是为了荀策才被迫卷入这个事件中,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翘起二郎腿再度置身事外——他甚至在想父亲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然后皇甫瑞告诉他,荀策从小被收养,是场投入长期、资金人力耗费巨大的处心积虑的算计,他养他不是为了给他做伴,更不是做童养媳,他有更加曲折复杂的目的;

再然后,皇甫瑞又告诉他,以前他对荀策构筑的印象全部都要推翻重来,而荀策对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和认知,也要推翻重来。

他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过荀策这个人,他当年试图抹杀荀策的存在,过了十多年后,他父亲以这样一种方式,居然兜兜转转的,成全了他少年时最初的期望。

——多么可笑的心愿圆满。

皇甫谧直到如今,此刻,才真真正正意识到,他之所以一直觉得自己一帆风顺,在于他的人生轨迹一直都被皇甫瑞安排得好好的。一旦父亲有了任何差池,他自己的应变处置能力,其实差得惊人。

所以皇甫瑞现在说,要把荀策“格式化”,要把他们过往十多年的相处就像一张黑板上的粉笔字,轻而易举抹去;他又能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

皇甫谧站在隔离舱旁,看着所有人围着舱体中的荀策忙忙碌碌。

不断有颜色古怪、气味瘆人的液体输入那个舱体中,而漂浮其中的荀策仍然昏睡不醒。他面色苍白,蜷缩着抱住自己,像个一无所知的初生婴儿。

皇甫谧的手心攥得一片青紫,嘴唇已被他毫无所觉的咬出了鲜血。

——该回到正途了。他对自己说。

荀策这个“意外”,从开始偏离了轨迹,到这么多年后终于得到了纠正。他既然已经无能为力,就该转身离去,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他不是他的哥哥,不是他的爱人,从此也再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荀策。

放弃过去重新开始,一切就都正常了。

他还可以继续当他一无所知、永远称心如意的大少爷……

“皇甫少爷,你守在这里他也感觉不到的,”一个刚刚调整完仪器监控的工作人员,好心过来对他道,“初号实验体受损太过严重,又要修复他的脑神经和骨骼经脉,没有个七八天办不到。你还是去休息……”

皇甫谧霍然转身,那工作人员看见他眼睑下方一层浓浓的黑眼圈,几天几夜没有阖眼的面色看起来像死人一样苍白。被咬破的唇瓣渗着点艳红的血,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中了蛊一样无药可救,眼神里透着诡异病态的光。

他一手抓住他肩膀,阴测测的道:“他叫荀策,不叫‘初号实验体’,你给我记住。”

搭在肩膀上的手凉得像块冰,在这午夜值班阴气逼人的时辰里,把工作人员活生生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是,好的……”

难怪交班的时候,同事们叮嘱他千万别去惊动那个木桩一样不吃不喝钉在隔离舱前的公子哥——这特么大半夜的,披头散发面色雪白手指冰凉摸你一下,魂魄都能飞一半好吗!

他再不敢多管闲事,搭讪着自个儿溜边回了工作岗位。

临走时把大厅里的灯关掉,只留下一盏蓝惨惨的应急灯,把那个形单影只,站在隔离舱边的身影照得越发形销骨立。

哎,连他爹都劝不动他,果然他们这些外人更加不要热脸贴冷屁股啊……

仔细想想又有些可怜,这公子哥对初号实验体的感情这么深;只可惜到时候实验体醒来,根本不会记得他一分一毫了。

那做完手头工作最后离开的白大褂发出的一声非常轻的喟叹,在这安静得只能听见仪器轻微嘀嗒作响的大厅里非常扎耳,飘飘荡荡的来回萦绕了好几圈,自然也落入一动不动站立在隔离舱前的皇甫谧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