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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者谓我心忧(67)

作者: 晋咸 阅读记录

墨都咸宁。

商烈王一年三月,墨公拜相,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变法,黎漠给予了苏珏仅次于自己的权利,并且以铁腕之势全力支持苏珏变法。

此时已是七月,新法在墨国已经实行了四个多月,这段时间对墨国来说算是血腥残暴的四个月,各大守旧贵族纷纷被苏珏带兵强行灭族,百姓中有违抗新法着,也以新制定的刑法予以惩罚。

墨国国内长期氤氲着一股带着血气的沉闷压迫感,原本掌控墨国的五大贵族已经被苏珏削掉了四个,只剩下执掌王权的黎漠一族,经过上次咸宁城商人聚众犯法以示对新法的不满被尽数斩首的事情后,墨国百姓便不敢再以身犯法。

百姓对相国敢怒不敢言,朝中大臣也多次给墨公暗示,相国昭文如此重罚酷吏定会使墨国大乱,然不论众臣怎么给墨公施压,黎漠对苏珏所做的一切都无条件地支持认同。

变法实行的四个月,众臣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的墨国大乱,相反,严酷的刑法、强硬的手段很快便将这个西北落后的边陲小国捯饬地井然有序。

街头再也没有牛羊的粪便,游手好闲的懒汉再也没办法聚众在街头游荡,不守规矩打架斗殴的事情再也没有像家常便饭一样在这个国家的各个郡县上演,荒芜的土地得以开垦,纵横交错的官道在慢慢修建,凌乱散漫的军队得到了正规的训练,这个被中原强国称为“蛮夷小国”的古老公国如那初升的太阳,带着勃勃的生机。

夏夜未央,流萤点点,苏珏沐浴后换了件白衫,儒雅的眉眼间带着深深的倦意,那双眸子中氤氲的温润褪去了一大半,黝黑如墨玉的眼底沉着淡淡的杀气和道不尽的倦怠,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那双手新伤旧伤叠着,在苍白中透着触目惊心的狰狞感。

他正侧卧在相国府院内的木椅上小憩,这几个月与贵族之间的明争暗斗,以及亲自坐镇行刑现场让他身心交瘁,时不时便会感到深深地倦意。

一件披衣轻轻盖在了苏珏瘦弱身上,黎漠凝视着眼前眉眼如画的白衣公子,月光淡淡地仿佛给他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流纱,睡着的公子眉眼间带着温雅,薄唇微微上扬,不知梦到了什么愉人的事情。

黎漠伸出带着厚厚老茧的手,轻抚苏珏的眉眼,他如鹰般犀利的眼眸里带着呼之欲出的宠溺以及几不可察的复杂和悲哀,苏珏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还带着些许睡意的眼眸撞上黎漠温柔的目光,苏珏往后缩了缩,他慌忙起身行礼道:“昭文拜见主公。”

“这些日子辛苦相国了。”黎漠摆摆手,示意苏珏不必多礼,他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柔声道。

“臣为墨国万死不辞。”苏珏再次拱手行礼道。

“是么?”黎漠唇边带着温柔的笑,那双眼眸异常地亮,他逼视着苏珏,仿佛要看透他似的一字一句问道:“相国真的忠心为墨,万死不辞么?”

苏珏眼眸闪了闪,如水的眼眸怔怔地盯着黎漠,月光朦胧中,黎漠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透过了自己不知落在了何处,苏珏温柔了眉眼轻声道:“臣一心为王,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曾后悔。”

黎漠咬了咬牙,眼神暗了下来,他上前一步抓住苏珏的手腕,紧紧盯着他低声道:“你看着我!”

那人刚才说的是“一心为王”,可是,他不是那个王。

苏珏吃痛,回过神,想要抽回手,抬眸皱眉,有些愠怒地看着黎漠。

淡淡的兰香萦绕在黎漠鼻息之间,他恍了恍神,忍不住凑上前轻嗅,苏珏用力抽回手腕后退几步行礼道:“臣对墨国忠心不二,主公若是不信,大可将臣驱逐出墨。”

黎漠勾了勾唇角,月色下他的笑容有些寥落,他道:“你是本公这个世界上最相信的人,本公怎舍得将你驱逐出墨?昭文,你可要好好呆在墨国,呆在本公身边,这辈子也莫要离开了。”

苏珏垂眸不语。

黎漠摆摆手道:“夜深了,外边冷相国快回屋歇息,国中之事还得麻烦相国多费心。”说完黎漠便大踏步离开了相国府。

圆月皎洁遥遥挂在夜空中,苏珏抬头,他突然很想楚云祁,那种思念就如同一个人形单影只在外漂泊无依无靠,在某个夜晚不经意地抬头看到月圆如盘,一想到家里还有人日夜惦念着自己,思念便会如潮水般涌来,势不可挡。

恍惚着走进屋子,书案上香炉里的香还未燃尽,袅袅的青烟盘桓着融入进空气中,窗前盛开的兰花沐浴在月光中,楚云祁为自己做的琴静放在书案上,苏珏低垂了眉眼,在书案旁坐下轻抚光滑的琴面,他突然很想念那段住在楚宫的日子,那人每日下朝后都跟个孩子似的腻在自己身边,有时烦了推他一把,那个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君王便会可怜委屈地蹭过来软声哄着,很像只狐狸。

楚王寝宫内,灯如昼,楚云祁披着件纁线绣绘凤凰图纹的氅衣散发坐在书案旁,墨玉做成的书案上铺着刚画好的画——

画中苏珏披着件白衫静坐在窗下的书案上,他低垂着眉眼,手中握着一份书简,烛火摇曳,香炉里的烟袅袅上升,旁边一株兰花寂寂开放。

楚云祁全神贯注地盯着画中的苏珏,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良久他扬起唇角,提笔在画旁写道:“公子如兰,念之不忘,思之如狂。”待画卷上的墨迹干透了,他才小心翼翼地将画卷起来,用丝绢包好放进木盒内。

自与苏珏分别两地,每日作画便成了楚云祁的习惯,不论国事有多繁忙,战事有多紧张,他都会抽出时间静坐在书案旁,一笔一划描摹着那人的眉眼,无声地宣泄着对苏珏日趋浓烈的思念。

第44章 指染血沙

商烈王一年十二月底,苏珏在墨国的变法已至臻成熟,国内大小动乱也已被苏珏用残酷强硬的手腕镇压,一切的事务均有条不紊地运行着。

这日,苏珏披着白狐裘衣静坐在书案上处理众臣的奏折,管家在屋外通报道:“相国,廷尉大人有要事求见。”

“知道了,我这便过去。”苏珏放下手中的竹简,揉了揉眉心一面起身一面向外走去。

议事中堂。

廷尉翟刑神色有些凝重地迎上来,拱手行礼道:“下官拜见相国。”

“不必多礼。”苏珏略微颔首,在临窗的书案上坐下,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道:“廷尉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咸宁城渭风客栈发生一起偷盗私斗事件,牵涉人员多且杂,下官前来请相国评断。”翟刑拱手行礼道。

苏珏皱了皱眉,他起身拿过搭在木架上的白狐裘衣披在身上,对翟刑说道:“去渭风客栈。”

渭风客栈。

一小队身着盔甲的墨军手持青铜剑神色严肃地站在客栈门口,一群好奇的墨人拥在客栈外好奇地向屋内张望着。

“哎哎哎,你听说了没有,中大夫令家的独子杀人啦,好家伙,拔剑就刺进那楚人的身体里,哎呦,那鲜血呀,瘆人。”一个带着头巾的中年女人将手揣在袖笼里,吸溜着鼻涕眉飞色舞地说。

“啊?杀了个楚人?”有人凑过来问。

“可不是么?那个独子看上了人家的马车,人家不卖便强行占为己有,人家的随从上来辩礼,他就拔刀把人给杀了。”另外一个身着灰色夹袄的男人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客栈外的人群越聚越多,众人强烈的好奇心冲淡了他们对严酷刑法的畏惧,推推搡搡地想要挤进去亲眼目睹一下现场。

急雨般的马蹄声传来,一阵长长的马嘶过后,一辆轺车在客栈门外停下来,车夫跳下马车,将长凳放好,扶着身着白衣的苏珏下了轺车。

“墨法有令:禁止无所事事聚众看热闹,诸位都将刑法当耳旁风么?!”

廷尉翟刑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呵斥道,他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在轺车旁,目光平淡地看着拥在客栈门前的墨人沉默不语的白衣相国,心底莫名地犯怵,短短四个月收拾了墨国四大贵族,这位看似弱不禁风温润儒雅的相国的手段是可想而知了,他不想在他手下做事的时候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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