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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00)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我摆摆手,挪挪身子,往上靠了靠,阿兰往我后背垫了一个靠垫,我觉得舒服了,才开口:“身子没问题。今晚说话不慎,惹得父汗不快,心里还慌乱呢。”我也不向她隐瞒,只觉说出来,还能放松些。

阿兰闻言,也有些紧张,低头想了想,才笑着安慰道:“大汗镇日里操劳,心情不好也是常事,公主怕是触了霉头……话说回来,这些公主王子里面,就属真金王子和公主最为谨慎,剩下的儿女,哪个没被大汗训斥过?过一阵儿,大汗的气也就消了。公主别太往心里去。”

“你说的是。”她的话虽不解决问题,听着却舒坦。被她劝慰了几句,我心里畅快不少,吩咐阿兰服侍我洗漱后,早早睡下了。

……

躺在毡榻上,我却翻来覆去地烙饼,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老老实实地躺下,头脑里开始回放晚上和忽必烈的对话。被忽必烈训斥,绝不是阿兰说的那么简单。我平日里也自以为颇得父母眷爱,今晚能把忽必烈惹毛,想必是触及到他的原则问题了。

我猛地坐起身,一拍大腿,醒悟过来:自从四年前李璮叛乱,王文统伏诛,忽必烈对汉人就心怀疑忌。那些藩邸儒臣,虽仍在朝中任职,却被忽必烈渐渐疏远,他对推行汉法似乎也不像以前那么积极。而今,我竟还跟他讲儒家那些仁义道德,还干涉他对宋用兵,他自然不痛快。

近几年来,跟着王恂读书,对于儒家经典,也多少有些了解。可总体说来,这些仁义之说是好的,却不解决实际问题。那些得到忽必烈信赖的儒臣,如姚枢,是能出谋划策的,并不是因为对儒学多么精通;窦默呢,忽必烈更喜爱他的耿介直言,然而,他的医术比他的学问更为大汗看重;再说王锷,忽必烈是爱惜他的文采,能写些像模像样的诏书辞令……这都是实用技能。我这爹爹用汉臣、尊儒学不假,但多是装点门面,真正入了他的眼的东西,绝非口头上说说的伦理教条。我真糊涂,一直以来竟没往深层去想了。

当初学汉语,学经史,只是想在众子女中脱颖而出,得到父母的重视。可我岂能一直沿着这路走下去?要做个女学究吗?若论儒学修养,我远远不如真金、安童呢!忽必烈身边又不乏饱学的儒臣。我是没有找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啊。

可仔细想想,自己又有什么比较优势呢?不是理科出身,指望我用科技引领时代不大可能;大学本科四年,泛泛地修习了经济学,却也只是管中窥豹。西方经济学理论,岂能直接套用?马克思的《资本论》?如今又不是资本主义社会;古代经济史,只是了解个皮毛……不过呢,宏观经济学里,总有些各个历史阶段通用的东西,还是可以借鉴的。中国古代的理财大师,向他们学习,现在却也不晚。历代的食货志,也是要学一学的!

这么想着,心里渐渐踏实起来,今晚的训斥实在是对我的警醒。必须掌握别人不懂的东西,才能变得无可替代。否则,忽必烈何必让我参政?拿我去联姻,反而更有现实利益。我想留在他身边,甚至为自己的未来做主,培养核心垄断能力是关键!

想了半晌,安童的脸又晃入我的脑海,脑补着那亲切的面孔,心里暖烘烘的,我往被子里窝了窝,渐渐困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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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给我换个老师,忽必烈也不含糊,不日就指命一个怯里马赤教我西域的历史沿革,政治经济、宗教习俗、语言文字等等。当然还只是入门级的通识教育,却也意味着我专业方向的转变。至于古代经济史和食货志,是我给自己加的选修课,先暗暗看着,不懂得的就去问汉人先生,他们只是好奇我竟关心财货钱谷之事,但也不敢怠慢,都耐心答疑。

我的这个新老师,是个大胡子欧洲人,名叫爱薛,也是深得忽必烈宠信的怯薛侍卫,对大汗的忠心也没得说。如今得了这么一份兼职,干劲儿正足,见我能潜心学习,进益又快,不免在忽必烈面前夸赞我。我这爹爹颇为满意,念及我没有伴读,就叫了别速真陪我一道上课,反正小外甥女在家也是闲着。

……

已经六月末,盛夏来临,草原上也渐渐热闹起来。南北小国,如高丽、安南,先后遣使贺圣诞,贡方物。各地诸王也纷纷赶至上都,开始一年一度的会盟,就算没有军国大事,联络感情也是必须的。而这时,我身边的少男少女也多了起来。

我和别速真在草原上骑着马,一路追着小兔子纵情奔驰。我们只想逗着这些小萌物玩一玩,一时不忍放箭。草丛里窸窸窣窣的,灰绒绒的兔子时显时没,别速真索性跳下马,拎着裙子放轻脚步摸索过去,我也紧随其后。哪知“噗”的一声,一支羽箭倏地没入草丛,别速真上前了两步,扒开草叶,拎出了小兔子的尸体。

“你们倒是有兴致!”爽利的声音传入耳际,我和别速真齐齐转身,却见脱脱真因“蹭”地从马上跳下来,她身后的普颜忽都,倒是慢条斯理地下马,文文静静地立在一边。

两个小姑娘向我行礼问好,我笑着回了,别速真却拎着小兔子走过来,搡了一把脱脱真因,埋怨道:“你啊你!偏偏败我兴致,我还想着多追一会儿呢!”

“喂!我可是给你捎个好消息。你倒怨上我了!”脱脱真因抱起胳膊,把嘴一撇,不满道。

别速真把小兔子搭在马上,转身又笑道:“你这个爱促狭的!不来俏皮人就够了,还能承望你捎带好消息!”

话音刚落,她就一把扒住脱脱真因肩膀:“有什么好消息,快说来听听!”

脱脱真因用指头在她额上一戳,又笑望我:“听硕德说,伯颜大人回来了,你那宝贝哥哥,也应一道回来了罢!你快去打听打听,别让这一位心急。”她揶揄一笑,身边普颜忽都慌得埋下头。

我听了心下一阵悸动,不由得问了一句:“这话说的不明白。同是怯薛官,安童若回来,硕德怎会不清楚?”别速真也是疑惑,摇着脱脱真因胳膊急道:“快说清楚,少卖关子!”

那位却只是无奈的摊摊手:“硕德就是这么说的,我哪里晓得怎么回事?你何不求公主帮忙问问,免得普颜忽都急上火!”

“脱脱真因!”老实人受不了了,小声地埋怨了一句。

别速真神色变了变,而后拉过普颜忽都,护在一边,对脱脱真因笑道:“你就别打趣人家了!”又转望我,“公主就帮好妹妹一把,去问问伯颜怎样?”

“好!咱们一道去问问!“我笑着应下了,表面上淡定,其实也心急。这个小表哥,着实让人牵肠挂肚。

一边往回走着,一边拉住脱脱真因的手,我问道:“你这个鬼精灵!消息比我还灵通!我倒忘了审你,你和硕德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脱脱真因是个粗豪性子,也不遮掩,大剌剌说着:“订了亲,就等着嫁过去了呗!我这个人不爱磨叽,彼此中意了就好,剩下全听父母安排。”

想到她和硕德这个活宝凑成一对儿,我也觉得有趣,和别速真一起起哄:“喝喜酒时定是要去的,一定把新郎灌醉!”

脱脱真因也不害羞:“你们那点酒量,别提了!还是快找个帮手,我看才成!别只问我,公主、别速真,你们可怎么打算的?有中意的别瞒着我!”

别速真听了,脸色一暗,闷声不语。我厚着脸皮打了个哈哈:“我还小呢,急什么?”

脱脱真因却摆了一张严肃脸,突然凑到我耳边:“这次大朝会,听说曲律的斤还要来呢!”

“我早知道,”我笑道,心想才不上你的套,“不仅他来,弘吉剌部、汪古部各部年轻那颜,各国王子都要来呢!”

“公主少装糊涂!人家对你的心思热的像一团火,他虽腼腆,眼神可不是骗人的。公主这么说,岂不是寒了人家的心?”脱脱真因不依不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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