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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66)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没有蒙古大汗参加的忽里台大会,也真够荒唐!忽秃伦带我前去,又算是什么呢?

我苦涩一笑,心里反反复复想了许久,竟慢慢平复下来。我的境况还能更糟吗?还有什么磨难承受不了呢?至少,人身安全没有问题,海都是绝不敢对黄金家族血裔动手的。

阿兰服侍我梳洗完毕,我撩帘出了帐子,走在阿拉湖畔平坦的草原上。望着远处的群山,张开双臂,深深吸了口气:不管怎样,我不能放弃!我一定要回到家乡,回到中国的土地上!

早晨的河滩一片静谧,牛羊在河畔饮水,还有马倌在一旁刷马。脚下的草地还是绿绿的幼苗,让人不忍落脚。可就是这么柔弱的嫩苗,在春天的召唤下,还是会顶破坚硬冰冷的地面,破土而出,为大地带来生机。

我还比不过这幼苗吗?

心里鼓励着自己,嘴角勉强挤出笑意。

远处传来一阵阵马嘶,我循声回望,草地上跳动着一簇身影,应是忽秃伦。她可真是有精力!又去打猎?

想到她,我心情复杂极了:这个小姑娘虽然从小就爱和我挑衅,可我仍一直欣赏她的性情和勇气。可时至如今,她竟害死曲律的斤,我便不能再原谅她。

负手站在河滩处,我望着她越来越近的身影,慢慢眯起了眼。然而,待我看清身下那团黑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撒勒黑!它还活着,它竟在这里!

我想也不想,就拔脚跑了过去,在隔着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忽秃伦骑在撒勒黑身上,设法制服它,可撒勒黑仿佛疯了一般,拼命地跳荡,前蹄高扬,作人立状,左右撕扭着,想把忽秃伦甩下来。忽秃伦也是极好的骑手,身体伏在它背上,宛如柔软的藤萝,甩不掉,择不开,黏糖一般贴住。撒勒黑扬蹄长长嘶鸣,愤怒至极,也疲惫至极,片刻不肯安分。忽秃伦面色已红透,气喘吁吁,仍死死握着缰绳,不肯罢休。

捏古速儿在她身侧,担忧地看着她,不时提醒道:“公主小心!”

我只冷眼观望着,不发一语。

撒勒黑一直不肯屈服,悲怆的嘶鸣,茫然四顾,仿佛是和母亲走散的幼童,神情凄怆。我看在眼里,悲伤不已,忍不住轻轻唤了声:“撒剌黑。”

根本没指望它能听见,可它似乎能感应一般,猛地转身,待看到了我,宛如被电击一般,疯狂地直奔过来。

忽秃伦哪料它这般,一时抓不牢,险些被甩掉,好在撒剌黑一心往我这里奔来,也顾不得背上的人了。

癫狂的马儿终于在我身边温驯下来,低下头,扎到我怀里,我低头抱住它,感觉它温暖湿润的泪水蹭在我脸颊上,忍不住亲了亲它的额头。撒勒黑睁着漆黑清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我,舔舔我的脸颊,温柔地哼出声。我一遍遍摸着它的鬃毛,内心突然充满了感激:至少我还有撒勒黑。

忽秃伦从它背上轻轻跳下,拍拍手,感叹了一句:“是匹良马,可惜可惜!”

捏古速儿听了,忍不住插话道:“若这畜生不听驯,不如宰掉为宜。”

“这是懦夫的做派!”忽秃伦突然皱眉呵斥,“一匹烈马,你驯服不了,就应放了它!”

闻言,我豁然抬头,盯住忽秃伦的脸,咬住了嘴唇。

她看着我的神色,怒气突然散了,弛然一笑:“没想到察苏姑姑能骑这样的烈马!难得难得!我先前竟是小瞧了你!”

我“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非是我骑术过人,”我说着,又摸了摸撒勒黑的头,“它只是选对了伙伴而已。”

忽秃伦嗤笑一声,摇摇头:“一匹马而已,配做黄金家族的伙伴?姑姑你太抬举了它!”

我冷冷一笑,不置一词。

忽秃伦有些没意思,沉默片刻,轻轻咳了一声:“姑姑,幼时在和林,我想同你赛马,你却醉了过去。这么多年,一直记在心头,是个遗憾。不如今日你我再比试一番,你若胜了,我便送你回别失八里!”

我先前不以为意,待听到后面,不由得盯住她的脸,半晌,才冷笑道:“此事你怕是做不了主!”

“你是我俘获的,我若高兴,自然有权放你回去。”她挑挑眉,眼里是一番玩味的笑意。

“好!”我痛快应承,“你说话算话!”

管她呢!就算她说笑,我比试一番又何妨,自己还没有这点底气?

捏古速儿为她牵来一匹白马,她轻身翻上马背,待我骑上了撒勒黑,便向远处遥遥一指:“看到那棵树吗?我们谁先到达那里,折下一段树枝,便算谁赢!”

眼睛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平缓的草原尽头,是稀疏的树林,其中一棵尤为粗壮,那便是比赛的终点。

我点点头,想到这场关系自己命运的比试,一时竟心浮气躁,强自平复下来时,忽秃伦已预备开始。

捏古速儿打了个尖哨,我俩同时跃身出去。之前撒勒黑激烈的跳蹿,已耗了大半体力,此刻便有些不济,没跑出多远,就开始喘息。忽秃伦的白马不一会儿就将它甩下了。

我心里着火一般焦躁,焦急地催着撒勒黑,却又不忍逼它过急,它似乎也能知我心意,憋足劲,使出仅剩的力气,瞄着白马的影子狂追不舍。眼看就追上了几分。

我内心狂喜,骤然燃起了希望的火焰,撒勒黑都豁出去了,我怎能不放手一搏?

大着胆子从马镫里抽出了右脚,我抱住马脖子,轻轻一个翻身,身体挪下来,两腿一上一下夹住了马腹,然而胳膊一时发软,差点被甩了下去,好在及时攀住了马鞍。

身体悬空,紧紧贴在撒勒黑左侧,右手勾住马脖子,左手攥起缰绳在撒勒黑耳边一圈圈摇晃,撒勒黑被这番催马动作搅得心浮气躁,激出了力量,越发没命地狂奔起来。

我之前从不敢这么催马,眼下豁出命来,竟不知它有如此效力。前方忽秃伦的速度已稍稍慢下来,撒勒黑卯足了劲儿,紧紧相逼,下一个瞬间猛地跳荡一步,越过了忽秃伦。

我激动得眼眶发热,几乎忍不住要亲吻撒勒黑,深深呼吸,才沉下气,仍保持这个催马姿势,一刻也不敢放松。身后传来一声惊呼,是忽秃伦的声音。我全然不顾:她没想到我可以如此不要命吧?

我冷冷一笑,依旧催着撒勒黑,再撑一口气,也许我真的能获得自由!

撒勒黑似乎已疲惫至极,眼睛已半闭着,几乎睁不开了,嘴巴一张一合,慢慢溢出了白沫。

我心中一慌,生怕它力竭而死,想慢慢放下速度,让它缓一缓,可前面的大树遥遥在望,又心有不甘。痛苦的挣扎中,撒勒黑没松一口气。

心里流着泪,我默默想:撒勒黑,我们俩都要撑过去!

而后一咬牙,双腿加紧了马腹,用最后的力量催它!

忽秃伦似乎追不上来了,她好像还在喊着什么,我已顾不得听,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赢!

我望望那棵树,仿佛那是我挣脱牢笼的翅膀。慢慢闭起眼睛,咬牙撑住,我的体力也几乎耗竭,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仍紧紧夹着撒勒黑的身体。

下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还是撒勒黑飞起来了?我已无从分辨。看着自己腾空的身体,我失神地睁大了眼睛,脑子已停止了思考。

“砰!”眼前一黑,我拼命向前一抓,失去意识前,入手的好像不是粗粝的枝条,而是柔软的青草。

……

再次醒来,已经是五天后了。我费力的睁开眼,便见阿兰红肿的眼睛。忽秃伦两步跨到我身边,大大松了口气:“你这个不要命的!却也是命大的!你那匹不要命的马,也是命大的!真是疯了!敢用那种姿势催马!?骑马不看路吗?不知道前面有陡坡吗!?”

她语无伦次地数落着我,似乎是真的为我着急。我无力地抬起眼皮,动了动身体,右腿好像有轻微的骨折,内脏应该没有受伤,只是两肋处很痛,也不知是否断了肋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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