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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68)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我忍下心头怒意,沉思片刻,继续问道:“忙哥帖木儿插手之后,以他和海都之力,挫败八剌并非难事。你又何必长途奔袭,毁我营地?”

忽秃伦真是有些醉了,话语也没了遮拦。也难怪,便跟我实话交待,又有什么损失?外面捏古速儿严防死守,我插翅难逃;就算侥幸逃出,前方便是高山峻岭,我也走不出去。

“我这是为了断他后路!”忽秃伦捏着酒杯,凝住眼神,狠狠道,“察八儿那个庸夫哪有这般远见?八剌虽败,便不会卷土重来?他若得忽必烈汗支援,同那木罕结盟,我们也不会好过。”

我叹了口气,暗暗敬佩她的头脑:这般见识,却也不输于男儿了。可一个女孩,行事为何这么毒辣呢?

“我不明白,八剌那么心高气傲,怎么能低下头,同意和谈?”我忍不住探问。

她仍一口一口地喝着酒,言语间少了许多顾忌:“呵!形势比人强!这个莽夫,比我父亲差远了!他夺不了河中之地,便要毁了富庶的城市!他在不花剌和撒麻尔干两地的暴行,农民流尽了血和泪,都诉不完!榨干了财富算什么?留着城郭和农民,难道不能生出更大的财富吗?……”

我听了暗暗吃惊:这竟是海都的意思他已经意识到农耕文明的重要性,懂得收取赋税,保护农民了?这和忽必烈行汉法,不是殊途同归吗?

“毁灭城市,掠尽财富,不正是蒙古人的做法?若是成吉思汗也会如此。”我仍假意附了一句。

“察苏,你以为我们还是只懂烧杀抢掠的草原人?”忽秃伦的脸颊已经红透了,眼睫一眨一眨的,配着凌人的傲气,十分美丽,“将城郭交给回回大臣经营打理,只需坐收赋税,多出的财富何止十倍?如此,黄金便如流水一般,年年不绝。像八剌那样肆意抢掠,岂是长久之道?毁了不花剌和撒麻尔干,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心里仍惊讶不已,沉思片刻,才道:

“怎么没好处?既然得不到土地,不如抢夺一空,也好过将财富留给敌人。我没记错的话,阿母河以北,并无察合台汗国属民。忙哥帖木儿后来插手,只因为这里是他重要的分地。每年的贡赋收获不菲罢!便是海都大王,也有属民在此……”

忽秃伦慢慢沉默下来,一时间醉意也去了几分,盯住我的脸,目光渐渐清澈起来:

“察苏,你知道的不少!”她眼尾一挑,话语是十足的挑衅,竟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我如何不知!?”我将酒杯猛然往桌上一戳,桌案铿然作响。心里腾起了怒意,悲怒中,凌厉地望回去:“河中之地本是汗廷土地!自蒙哥汗时期,就为阿母河行尚书省所辖。诸王抽取赋税,乃是大汗的恩赐,如今你们竟不把我父汗放在眼里!?竟要瓜分汗国的土地!这一草一木,一砂一砾,都是我父亲的山河!哪容你们肆意践踏!?”

忽秃伦直直盯住我,神色震惊,旋即恢复了冷静,蔑然一笑:“忽必烈汗若想插手河中之地,先要问问他有没有余力。如今他怕是忙着和蛮子国交手,无暇西顾了罢?否则为何叫那木罕止步于阿力麻里?察苏,你也太过天真,这块土地由谁做主,比的是拳头和实力,而非说辞和口气!”

“我知海都决意与我父汗为敌,这番话对你毫无意义,”我吸了口气,沉沉道,“可我也相信,在蒙古人心中,自有一套人人信守法理和公义。我们有今天的功业,全赖成吉思汗神圣的法律和灵魂的指引。几十年前,蒙古人团结一致,区区十万人,便席卷欧亚大陆。而今这些诸王兄弟却忘记了祖先的垂训,竟手足相残,瓜分大汗的土地!再强大的国家,若不团结,也难遭覆灭的厄运。若是如此,西道诸王便是肇祸之源!”

忽秃伦咬咬嘴唇,盯住我半晌,长久地沉默下来,而后突然笑了:“你这些说辞,还是留待忽里台大会上说罢!正好可以代表你父亲!”

“我等着!”我冷冷道。酒已干了,话说尽了,再叙无趣,便起身告辞。

忽秃伦也不挽留,只是负手站着,目送着我。在我走出帐子那一刻,冷冷开口:“察苏,你记住,酒席之下,我们仍是仇敌!”

第125章 重逢

自上次饮酒同忽秃伦不欢而散,她再未私下邀我,对我的态度多少冷淡了几分,我也无意与她修好。待我伤势痊愈后,忽秃伦加快了行程,到了第二年春天时,离目的地已越来越近。

恍恍惚惚中,我才发现,自出嫁以来,我有一年半的时间都在路上,而今竟已十九岁了。

那木罕追击到阿力麻里就再未西进。我也不知汗廷情况如何,忽必烈又是何态度?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已开始着力攻宋了。

想想当初自己立下的志向,一时觉得心灰意冷:历史的车轮从未发生偏转,就算出现了我这个意外,也被分毫不差地算入了轨迹。而今,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自主,更遑论干涉历史。

忽必烈就算想要救我,恐怕也有心无力。我只能靠我自己。没有同海都讨价还价的条件,他自然不会白白放我回去。而我要如何破局?

左思右想,一时踌躇无计。一路上我悒悒不乐,忽秃伦看在眼里,也只冷冷旁观,不置一词。

我们沿着河流一路行进,河滩旁渐渐有了毡包和羊群。几日来,忽秃伦一直和海都互通消息。还未到海都驻地,他就已对这个女儿先行褒奖,送来了美酒和牛羊慰劳。忽秃伦揣测出海都心意,愈发得意,脸上是掩不住的骄气,对我的态度却也热情了几分。我依旧不冷不热,她的心思全在塔剌斯大会上,也并未在意。

……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我们一行终于踏上了塔剌斯和肯切克草原。放眼远望,一个个洁白的毡帐伫立在草原上,分作三处,应是海都、八剌和别儿哥只儿各自的帐幕群。忙哥帖木儿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出了自己的叔父别儿哥只儿,至此,三国首领已齐聚塔剌斯。

我呢?算是托雷系的代表吗?

不管怎样,就算孤身一人,我也要为忽必烈尽力争上一争。

塔剌斯草原位于大陆腹心,雨水很少,气候干燥。春天里大风不止,然而,经过了一路风霜,这些对我来说已不算什么。

草原中央的大斡尔朵尤为瞩目,熟悉的古勒图尔格花型大毡,闪耀夺目的包金铜顶,一切都昭示着黄金家族的身份。斡尔朵前的九脚白毛大纛在晨风中遥遥招展,透着胜利者的骄傲和荣光。

那应该是海都的大帐无疑。

忽秃伦派去通信的仆从不一会儿就催马回来:“公主,海都汗和八剌汗等在前方密林行猎,召公主一同过去。”

忽秃伦听了,十分高兴,又问:“哥哥们都在吗?”

“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都在那边,就等公主过去呢!”

忽秃伦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命他下去,又转头看我:“察苏姑姑,我们一道过去。”她说着,眼睛审视着我的脸,那副玩味的表情就像在打量一只完美的猎物。

要我一同过去,无非是做她功绩的见证罢?诸王和兄弟们都在,此时在海都面前报功,是何等威风?

我沉着脸点点头,还是同意了。

忽秃伦打马在前,急切地冲向前方密林;我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不慌不忙骑着撒勒黑。她落下我十几丈的距离,见我不紧不慢地,便停在原地等我。

我抬眼乜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待催马到她身边,她那匹白马已急躁得要发狂。

忽秃伦脸上透出几分不悦,沉沉开口:“姑姑,你慢了!”

我冷笑一声:“又不是我要报功,急什么!你等不得,尽可以先行拜见海都大王。”

忽秃伦脸色一白,想说什么,还是忍下这口气,提了提缰绳,没好气地抽了一鞭子,白马疼得扬蹄嘶鸣,正欲奋蹄狂奔,却见二骑朝我们驰骋而来,大声喊着忽秃伦的名字。忽秃伦遂按住马头,只在原地静候,并没有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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