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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204)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八剌这才重新露出了笑容,麻速忽垂下眼睛,沉沉地叹气。我品咂着杯中的美酒,微微一笑,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

酒至酣处,随军的舞伎涌入帐篷里献舞,酒桌上的男人们放开喉咙高唱起来。我厌恶酒席上的嘈杂,寻了个由头抽身出来。八剌兴致正高,也不拦我,由着我去了。

大帐里诸王尽欢,帐外的士兵也欢饮纵乐,纷纷饮酒高歌。刚刚齐整威严的军容不见了,留下的只是草原上一摊摊烂醉如泥的男人,仿佛军队刚刚取得一场大捷,完全忘记了战场上的血腥和肃杀,酒肉和狂欢让所有人都松弛下来。

我不想回帐子里闷着,一路往马场边走,有随从跟上来,被我挥推:“我跑跑马,走不远。”

乘着酒意,缓缓走过草原,阳光照在天顶,身后拖出一条瘦瘦的影子。我呼出一口气,抬眼去看辽阔的天空,那么湛蓝,没有一丝云片。找到了东方,放眼望去,远处是一片望不尽的茫茫草原。远山连成一线,将绿草和蓝天缝合在一起,将我完全封存在异乡的土地上。我和故土,隔着万水千山。

心里突然涌上的沮丧和孤独几乎将我击溃,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了。我想放声大哭,胸口却似堵住一般,满腔的情绪无从发泄。抱住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撩起袍子向马场边跑去。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马儿也格外慵懒,三三两两挤在一起,丝毫没有在草原上奔驰的欲望。我寻了半天,才看到那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放轻脚步寻过去,趁小马儿不备,一把抱住它的脖子。

撒勒黑看见是我,兴奋地嘶叫不止。我和它亲昵了好一会儿,拽拽马头,引它出来。撒勒黑故意耍起了小性子,走两步顿一步,非得我抚揉它的鬃毛,才肯继续前进。我气不过,抽它的屁股,它却瞪大眼睛望着我,茫然无辜的样子。

索性不理它,我将缰绳一抛,扬头走了。这马儿反而黏糊糊地跟上来。我也不回头看它,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一时觉得天宽地阔,满眼都是风景。

绕过散放的军马,绕过大大小小的毡包,我将撒勒黑带到开阔的地带,这里几乎无人,难得的清静。我不急于上马,只是慢慢走着,撒勒黑乖顺地跟在身后。

身心都松弛下来,什么烦恼和忧虑,现在和未来,我也不去想。只是慢慢走,脚下青草鲜嫩,那份柔软几乎延伸到我的心里。

漫不经心地绕过一个小毡包,我停下脚步,抬眼往远处望了望,定了定方向。突然眼前一晃,脚下一个踉跄,呼吸被猛地憋了回去,本能的叫喊也被拦在口边。

捂在口鼻上的是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粗糙手掌,完全陌生的气息。我心下大惊,心跳几乎停止了,脑中一片茫然,心中开始恐慌。

撒勒黑忍不住嘶叫出声,扬蹄冲向我身后。“拦住它!”身后的人低声命令。

他是谁?我心中飞速思考:敢劫持我,又躲躲藏藏,绝不是八剌的朋友……撒勒黑冲了上来,在那人即将拔出我身上裙刀的时候,我用手势止住了焦躁的马儿。

撒勒黑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在我面前搓着蹄子,低声哼叫。

身后危险的气息稍稍消散,那人拽着我隐在毡包后,低声道:“不要怕,我不会伤害女人——只要你帮我。如何?”

口鼻被松开,我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身体仍被禁锢着。我忙着转脸看他,是一个陌生的蒙古男人,眼里却传递着宁静友善的气息。

我心里突然平静下来,缓缓道:“我不怕。我是高昌公主,忽必烈合罕的女儿,”扬起下巴,冷眼地望了回去,“没有人敢伤我——无论你是谁手下的人。”

那人慢慢松开了我,眼神剧变,将我狠狠打量了好几眼,我疑惑地盯着他,心中满是不解,几乎忘了去逃。

面前的男人颓然放下双手,重重地跪在地上,虔敬地低下头,去亲吻我的靴子。

“察苏公主,察苏公主!我终于见到您了!”

第153章 生机

这个匍匐在地的陌生男人,口中喃喃叫着我的名字,因激动而声音发颤。我像被钉在地上一般,怔怔望着他,一时惊住,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你、你是……?”我指着他,心情莫名地激荡起来,话语一时堵在嘴边。想要开口询问印证内心的猜想,又怕问到的答案让自己失望。

“我叫帖怯扯克,是忽必烈合罕派出的使臣,”他急促地开口,顾不得礼数,抬眼直直望着我,“奉合罕之命,出使伊利汗国……”

脑中轰然一声,浑身都僵住了,“我、我父汗……”急不可耐地打断他,千言万语却噎在喉头,不知何时,我已满脸泪水了。

“我父汗、额吉,他、他们还好吗?”我揩去脸上泪水,几乎语不成声。

帖怯扯克从地上起身,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我的肩,宽慰地笑了笑,眼里也带出了泪,“都好、都好……他们只是想你,公主被掳的消息传来时,合罕整日整夜难以成眠……”

我心中又酸又痛,想想父母,却几乎想不出他们现在的模样,一时眼泪又停不下来。又看看眼前这陌生的面孔,心中猛然警醒,控制住情绪,颤声发问,“你说是我父汗的使臣,可有证据?”

这个男人我从未见过,怎么就能轻信?纵然他是八剌的敌人,我也不能不明不白地被人利用了去。

他见我起疑,急得口唇发白,顾不得说话,慌忙从怀中掏出一物,双手递与我,“合罕的圣旨金牌,不会有假!”

我接过来急急一瞥,金牌的形制和上面的铭文无疑都在证实他的说辞,再看他一身落魄狼狈,不难猜出他的遭遇。不再怀疑,也无暇怀疑,赶紧扶起他,问,“是八剌囚禁了你?”不等他回答,又道,“我助你脱逃。你去见阿八哈汗,以我父汗的名义,要他救我脱身!”

“奴婢斗胆向公主讨要十匹马,水,还有干粮。”

“那是自然,”我点点头,略一沉吟,“八剌今日防卫松懈,想要脱身却也不难。你先在此地藏身,我一会儿便来寻你。”

帖怯扯克是个聪明人,也不多问。我旋即翻上撒勒黑,一路向自己的毡帐疾驰而去。因为激动,手几乎握不住缰绳,撒勒黑感受到我心绪的变化,竟异常的驯顺,乖实地任我驱使。

一路上看到些许醉酒的士兵,歪歪斜斜地走着,口中不住地冒出酒后醉语,乜着眼向我行礼。我顾不得理会,策马驰过,只余诸人看着马后的扬尘发愣。

阿兰听到外面的马蹄声,掀开帐帘急匆匆地跑出来,看着我急躁的表情,欲言又止。

“给我灌满水囊,还有酪干、牛肉,备足十天的份儿,我的弓箭也拿来!”

阿兰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备齐了东西,我翻身上马,又疾驰回去。

撒勒黑跑得迅疾,差点撞到喝醉的士兵,我努力地控住马,却无法遏制激荡又紧张的心情,内心不住地乞求帖怯扯克不被人发现捉走。

循着马场的路疾驰,不一会儿便发现了刚才那座小毡包。待我绕到毡包后面,全身血液都冷了下来。

人去了哪里?我大脑一片空白,僵坐在马背上,内心焦急如火烹油煎,却也顾不得细想,又催马在毡包附近仔细搜寻。

周围不断有士兵来往,我愈加恐慌。他们向我行礼,我也不回应,又疾跑起来。

我一阵焦躁中没了主意,撒勒黑却指引着我往马场那边跑。我心中一动:帖怯扯克若是被人发现,第一反应也许是寻找马匹脱逃。

一路疾行没有看见期待的身影,却发现一群醉酒的士兵堵在了前方。我愈加烦乱,绕过了诸人,又继续寻找,不料却被后面的声音拖住了步伐:

“亦列坚,你这个奴婢,不去站岗,竟在这里躲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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