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蒙元]风刀割面(215)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八剌的斡尔朵在雪原上显得有些荒颓,我扫了一眼,便不再回顾,提振缰绳,催着撒勒黑小跑起来。

大王子别帖木儿骑行在我身侧,态度是难得的友善:“公主,冬日天冷,还是坐帐车罢。”

我笑笑:“不妨。坐车闷得慌。雪原跑马,才是难得的情趣呢。”

他不再劝我,挥挥手示意队伍启程。

八剌命大王子别帖木儿率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护送我去阿力麻里,并与那木罕交涉结盟的事宜。然而眼下海都是八剌的恩主,八剌率军阻击叛逃的察合台系宗王,多仰仗海都之力。所以送我回去的事绝不能宣扬,为掩人耳目,队伍全部扮成了商人。我也穿起了男装,戴上一顶皮帽,将身份掩藏起来。

我们从忽阐河畔的察赤启程,一路东行。时值寒冬,风雪交加,行程艰难。经过阿里玛图再往东便是亦列河谷,待我们渡过亦列河时,已是第二年春天了。

从亦列河东岸继续东行,便能到达那木罕的卓帐地阿力麻里,东北方向则是海都的驻地海押立。沿途正是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的交界处,海都的士兵和补给队伍频繁往来,所以别帖木儿异常谨慎。

好在一路上未曾遭遇波折。天气日渐和暖起来,诸人心情也逐渐放缓。我细细盘算,若按眼下行进的速度,入夏后便可到达阿力麻里了。

入夜后,天气早不似冬日那般寒冷,但我还是习惯和衣而卧。为行路方便,我们轻装简从,晚上所住亦是简陋的毡帐。可这算什么呢?如果能见到那木罕,能回到故乡,这又算什么。

我卧在羊皮褥子上,一时难以入睡。一想起那木罕,思念便无法遏制。我们分别将近五年,几乎无法想象他现在的模样。我也好奇,若我穿着这身男装见他,他能否还认得我这个妹妹。

我在褥子上辗转反侧,毡帐外也不宁静。喧嚣还未止息,隐约有歌声可闻,定是别帖木儿等人夜饮欢歌。再侧耳听了一会儿,歌声不见了。

突然的沉寂让我心下生疑,我屏息不动,心里忐忑不安。终于按捺不住,穿好衣服套上靴子,又取下帐子上挂的弓箭,撩帘出来。

四野一片黑暗,星星隐没在云层里。眼前是一片看不见的虚无。我脚步一滞,心里越发不安,迟疑片刻,准备回帐取个风灯。

然而,甫一转身,身体却被人从后扳住。不知谁从黑暗中窜出来,我大惊之余,几乎忘掉了恐惧,本能地挣扎,转眼却看见刀光从黑暗中扫来。

“谁!”我惊呼出声,急速后仰,堪堪避开。然而刀锋却静止在半空,那人不出声,竟像是愣住了。

“你们是谁!”我壮着胆子喝问,本想说出别帖木儿的名字,临到嘴边却生生咽回去。

“怎么是女人的声音?商队里怎会有女人?”一个男人粗哑的嗓子响起来。

“女人……嘿嘿。”另一个男人重复了一句,语气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你别动什么歪心思,还是先跟公主禀明。若是无关紧要的,不妨再向公主讨要来。”他的同伴继续答话。

我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心里一寒,越发恐惧:他们口中的“公主”是谁呢?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是察合台系的公主。难道是……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也不知别帖木儿那里情况如何。又不敢乱动,唯恐身边的男人行凶;却又不敢道明身份,万一他们所说的是“公主”是她呢?

两个男人像拎着羔羊一般将我提上了马背,驱着马跑起来。这时,营地里突然燃起了一簇簇火光,紧接着短暂的平静被彻底打破。火光里,数不清的铁骑左右驰突,在营地里砍杀起来,手下刀落,是一声声惨烈的哀嚎。

“住手!叫他们住手!不要杀人!”我被彻底激怒,趴在马背上嘶喊,马上的男人只冷冷一笑,“凭什么听你的!”

说罢一甩马鞭,马儿疾驰起来,朝着火光的中心飞速跑去。

我浑身血液冷到了极点,恍惚又回到五年前曲律的斤惨死的那一夜。本以为自己能忘掉那个血腥的夜晚,却不料这一幕竟再次重演。而我,依然像上次那般无能为力,眼看着无辜的人因为我惨死。

耳边的哀嚎还在不断传来,我悲愤交加,眼前浮现出曲律的斤哀伤的面容,心中骤然一痛。别帖木儿会不会也因此惨死呢?我心下一凛,咬咬牙下定决心。

“住手!我以高昌公主的身份命令你,住手!”我怒吼道,“你的主子是忽秃伦对不对?带我去见她!”

马背上的男人果然愣住,沉默过后是加速的驰骋。我闭上双眼,万念俱灰:他不反驳,那“公主”便是忽秃伦无疑了。

……

团团火光围簇之中,忽秃伦的身影渐渐凸显。她的身姿越发挺拔俏丽,手中的弯刀沾着血色,侧脸在夜火中若隐若现,带着冷酷无情的美艳。

“公主!高昌公主在此!”我身后的男人勒住马,气喘吁吁地高喊,透着遏制不住的兴奋。我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忽秃伦慢慢转过身,似乎并不惊讶,翘唇一笑,嘴角勾勒出完美的笑容:“捏古速儿,你果然从不让我失望。”

是他!我脑海中立时浮出五年前掳走我那个男人的面孔。起伏的心绪终于化作一叹:想不到五年后还是他……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

我颓然一叹,放弃了挣扎。从马背上慢慢下来,在忽秃伦对面站定,漠然望了回去,几乎是命令的口气:“忽秃伦,命你的手下立即住手,停止屠戮察合台人!”

忽秃伦朝身后士兵打了个手势,屠杀终于停止了。而后她盯住我,看见我的面孔和着装,一时迷惑了。不说话,绕着我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打量,嘴中还若有所思道:

“察苏公主?竟然这副装扮?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忌惮我父汗?”她似乎并不着急,饶有兴味地边走边道,“是了!一定是八剌这个忘恩负义之徒心怀鬼胎!他在阿母河以西燃起不义之火,终至惨败;不思反省,竟在亲族中挑起内讧,向自己的察合台族人开战;最不能容忍的是,他竟然背叛与我父汗的盟誓,妄图暗中交结那木罕!”

她嘴中说着,仍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语带讥诮:“察合台汗国怎能供奉这样一个残暴不仁的君王?结束八剌统治的时候到了。麻速忽丞相将迎接我父汗驾临撒马尔罕,将河中百姓从暴君之手中解脱出来!”

我漠然听着,终于明白了海都的真实意图,惨淡地笑了笑:“海都汗谋得一手好棋。既然有心图谋察合台汗国,又何必打出仁义的幌子?”

忽秃伦轻轻一哂,却是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和骄傲,她侧头乜过来,仍是一副打量的神情:“你果然是察苏公主?八剌阿合竟然舍得送你回去?”

“你若不认得我这姑姑,不妨走近来看。”我睨视着她,冷笑道,右手慢慢摸向腰间。

忽秃伦饶有耐心地走过来,一把扯掉我头上的尖顶帽。我的辫子顿时散落下来。她伸手抚过我的发辫,嘴角渐渐露出笑意,手指又游移到我的脸颊,轻柔地摩挲着脸上肌肤,盯着我的眉眼细细看。

“果然,姑姑的容貌并未改变……”她的目光在我脸上跳荡着,手指缓缓地离开,“撒马尔罕的水土将您滋养得很好,越发娇美可人了……”

“是么?”我哼笑一声,眸光蓦地一闪,在她未及防备的空当径自出手,下一瞬间,一把裙刀已抵在她的喉头。

“公主!”捏古速儿和周围将士惊呼出声,立刻拔刀逼上前。

“站住!”凭着一把刀,我的胆气也壮了起来,对着捏古速儿等人厉声喝叱,“退到五丈外!”

女孩的喉咙相当柔软,只要刀尖往前一顶,鲜血就会喷出来。忽秃伦脸色惨白,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捏古速儿担心她的安危,果然奉命后退。

上一篇:舌灿莲花朵朵开 下一篇:大力嬷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