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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30)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与骑马一道修习的,是射箭。真金特地为我打制一套一尺半长的小弓箭,便于我能拉开,当然也只能用于短程猎射。现在是秋冬季节,草木衰枯,鸟兽虽少,但目标更明显,射射田鼠兔子等小兽更容易些。

*

如今已是十二月了,天气越发寒冷,饶是如此,我也天天坚持户外锻炼,带着格日勒出去溜溜。定期放马是必须的,否则再好的骏马也会变成驽马。

身上套好了皮袄,戴好鼠皮暖帽,还戴上鹿皮手套,我从自己的寝殿蹦跶出来,准备去找格日勒。碍于天冷,已经有几天没碰它了。望望天气,虽是明媚的上午,但冷风劲锐。漠南一带也是现在的内蒙地区,冬季还是相当冷的。

王邸泥土路上还残存着积雪,我踩着小皮靴,小心翼翼地走着,一刻也不敢大意。侍从们都紧紧跟在我身后,生怕我跌倒摔坏。正拐出便道直往马厩那边去时,却被一个瘦瘦的身影拦了下来。

“这么冷的天,还往外跑,不怕受寒?”真金戴着圆顶帽,披着紫貂袄,逆着光站在我面前,脸上的笑容照的人暖烘烘的。

我看见他,把嘴一撇,嘟囔道:“哥哥整日不得闲,连见上一面也不能。姐姐们又不在身边,我自个儿没意思,只得往外跑着玩呀。”

“照你这么说,这原是我的错了?”真金嘴角上扬,笑意更深,俯身把我抱起来,“偷得浮生半日闲。今日我特地来陪陪自己的小妹妹了。走,去我那待会儿。”

我也不客气,嘱咐好仆从去叫不忽木给格日勒放放风后,就跟着真金走了。

我们几个子女和忽必烈夫妇都住在内城大安阁后面的寝殿里,除了忽必烈察必夫妇住正殿,小孩子们都在两侧配殿居住。此外,内城里还有洪禧殿、香殿等用于宴饮、供佛的殿阁。开平城只是忽必烈的藩邸,规格建制虽类似汉地都城,到底还不成熟。饶是如此,这布局建筑在传统汉人眼中,也可称为“逾制”了,只是蒙古人不太讲究这些礼制等级罢了。

真金的寝殿比我的稍大些,主厅是会客的地方,东阁是书房,西阁则是居所。里面布局还挺像汉人的居室,比忽必烈的寝殿更有汉家气息。

“哥哥近日里书读的怎么样?”我爬到他书案后的椅子上,打量着案上的书具笔墨,问道。

真金正吩咐下人去准备茶具,见我这么一问,不禁笑了:“这口气怎么像汉人先生了?”他却也不嫌我是小孩子,颇有耐心的回答,“四书五经俱已学完,眼下正自己看着《资治通鉴》。父王说,汉人的智慧都在史书里,特意命我好好读读。”

“只学经史一类么?”我又追问。这是不是有点单调了?

据我了解,蒙古人可是科学控技术控呢。他们虽有屠城恶习,但总会留下工匠艺人,以使技术流传。对于汉地和西域的天文历法啊,地理水利,数学啊等等都颇为重视。波斯来的回回星学者札马鲁丁就因通悉西域天文历法,在忽必烈王邸用事。蒙哥汗更是钻研过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

“当然不止,”真金亲自在一旁小案上摆好茶具,嘴里应着,“帝师会定期为我讲习佛法,就是于道教也是要有所了解的。”

看来忽必烈并不想让真金被儒士洗脑,虽然课程内容偏文科,但也算挺综合的,再加上平日里处理庶务的实践,忽必烈对真金的培养很全面了。可见他对这个儿子是寄予厚望的。

我正想着,真金又问道:“我听不忽木说,你曾跟他学过汉语,还多少读过《孝经》。说两句汉语给我听听。”

这可是我的母语啊!不过,好久不说汉语,舌头也不大灵光。何况蒙古人卷舌音说多了,舌头有点捋不直,我就是平舌音、翘舌音分不清,吚吚哑哑胡说一通。饶是真金老成厚重,听了这个,也掌不住笑了。

我前世的普通话可是相当标准,眼下穿到这个蒙古小女孩的身体上,舌头也不利索了。

“慢慢来,你比我当初强多了。”真金笑着安慰道,又招呼我过去喝茶。

他取出一块棕黑色的茶饼,拆下一小块,碾成茶末,又放在茶碗里,而后注上些许沸水,将茶末搅成膏状,再注入沸水,并用茶筅旋转搅动茶汤,调弄出各式各样的汤花。几番下来,茶香四溢,红澄澄的茶汤已安静地卧于碗里。

我看他倒不是为了品茶,而是享受点茶击拂的乐趣了。作为一个蒙古王子,竟学了一套汉人士大夫的点茶法,也是够风雅的了。

他把茶汤倒入了一个青瓷茶盏里,双手递与我,嘱咐道:“小心烫着。”

我用小手接过,慢慢啜饮一口,虽有些烫,但茶汤一经入口,就满齿留香,起初还略带苦涩,而后就舌根生津,甜丝丝的。我不由得暗暗称奇。

“大理那边的‘步日部’,可还喝得习惯?和奶茶比,哪个更好喝?”真金笑着又给我斟上茶,问道。

“步日部?大理那边的?”我默默地念了几声,仔细回想着自己知道的名茶,心中恍悟,不会是云南的普洱茶吧?茶汤色泽橙红透亮,又能回甘生津,怕是不差了。

见我时而迷惑,时而又若有所悟的样子,真金又笑了笑:“仔细尝尝,汤水咽下过后,是能回甘的。是不是有点甜?”

我又品了品,笑道:“不错不错,味道虽比奶茶淡多了,但更有余味。”

“喜欢的话就多到我这里来,能找到个品茶论道的小友,也是一件乐事。”

我满心欢喜地应了,顺便还附加了要求:“哥哥,待你师傅回来,要是讲《资治通鉴》的话,我也想跟着学。我就喜欢听故事!”

真金听了,起初一愣,而后由衷地笑了,频频点头:“你对汉学这么感兴趣,真是让我意外又欢喜。到时我就跟父王说了去。”

“嗯!”我用力点头回应,弯唇笑了。

第23章 日常

喝了五六盏茶汤后,只觉茶味渐淡,真金问我要不要再尝尝其他的茶品。我摆摆手,自己刚才喝了那么多汤水,已有饱腹感了,再者味蕾也审美疲劳了。

“下次再尝尝其他的。”我建议道。

真金自己又饮了两盏,就命奴婢撤下茶具,自己起身来至书案前坐定,又招呼我过去。

“还不会写蒙古字罢?”真金摸摸我的头发,笑问。

我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蒙古人原本是没有文字的,只说口语。后来成吉思汗征服乃蛮部,俘获了一名学者叫塔塔统阿,才在畏兀儿文字的基础上创制了蒙古字,并命贵族子弟学习。就是如今,也并非所有蒙古人都能习字。

我前世也是学过几年蒙语的,口语虽说不好,书面文字却还多少记得。至于察苏小公主识不识字,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后来倒是跟着不忽木学过一些,呃,只是拿着草棍在沙地上划拉几下而已。

见我神色懵懂,真金笑了笑,在书案上铺好纸张,用镇尺压好,从笔架上取下一管中锋,递与我。

前世也多少练过几笔书法,虽不专业,基本的用笔法度还是略知一二。楷书练的最多的是赵体。赵孟頫的字莹润秀丽,很合我的眼缘。唔,突然想起这位书画大家就是生活在元代,也不知以后的日子能否得见!

煞有介事地握起那管中锋,调整了一下位置,奈何手太小,还握不稳。沾了沾调好的墨,心中揣度半天,才颤巍巍地下笔。先是写了一个蒙古字“cha.su”(口语发音),即是我的蒙古名字。写好后审度片刻,总是不大满意,蒙古字比汉字好写些,然而我手腕无力,字干看起来毫无根骨,有的地方运笔时又用力过重,显得肥厚了些。

真金端详了一会儿,点评道:“初具模样了,只是还不成形,需练一练。我教你写汉文名字。”

他握起我的手,将笔杆端正,凝神片刻,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察苏”二字。这两个字糅合着他的笔意,应该也是刻意练过的,我看了一会儿,只觉端厚方正,却看不出他临的是谁的帖。我也不多理会,自己又握起笔,在纸上把名字写了五六遍。奈何心中虽有丘壑,但手腕无力,终究落不到纸面上,书法荒疏很久,原本的底子都没有了。这几个字,架构疏散,又大小不一,肥瘦不均。我有些郁闷,放下笔,直瞪着这些大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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