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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70)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

赵璧退下后,宫人已传来太医院的医官,医官诊断过后,便预备药汤为忽必烈泡脚疗治,而后,敷上药粉并以棉纱包扎。

忽必烈卧在坐床上,把脚晾在一边,凝眉默然不语,表情沉肃。我见他这般,又很不放心,小声开口问道:“父汗,脚可好些了?”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沉沉的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我料想他必是还在担心李璮一事,也不好多言,遂不做声。

那木罕却蹭的起身,在地上使劲地跺着脚:“这般汉人,拿着我家的粮钱,却做出如此叛逆之事?我就道汉人不可轻信!”

忽必烈闻言,眸光遽然一闪,神色变幻不定。我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又怕他对那木罕的话上了心,真对汉人有什么偏见,遂轻身上前,攀住那木罕的肩膀,小声道:“阿爸心烦,你就别添乱了啊,少说几句。”

那木罕闻言,别扭地哼哼两声,又转身趴在坐床前,探问道:“父汗,脚还疼吗?”

看他突然乖觉起来,忽必烈有些受宠若惊,以前这儿子可不会关心人的,如此,心情也略好了些,扯着嘴角微微笑道:“不妨事。”眼里却依旧愁云密布。

我看着他,一时忧心忡忡,还不知这李璮要掀起多大的祸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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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璮据益州,夺济南,虽声势浩大,却鲜有世侯响应,他麾下兵卒五六万人,论实力,无法与朝廷抗衡。忽必烈对他的反叛虽痛恨寒心,却并不忧急,召诸位汉地世侯北上后,见他们齐齐表态,并无二心,更放下心来。随后也不含糊,立刻部署平叛事宜:首先,命万户世侯解诚、严忠济、张荣实、邸浃等分别于东平、滨棣一带聚集,堵截李璮濒海北上;其后,在大名、真定、河南等17路修缮城堑,聚兵防范;之后,是重量级的,命合必赤、史天泽、赵璧三人为帅,统领17路大军围攻河南。

忽必烈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威。十七路大军出动,解决李璮只是个时间问题。可一个地方叛乱,却引发了中枢朝廷的一次官场地震:有人告发,平章政事王文统与李璮相互勾连。

我这才想起自己为何会对李璮这个名字有印象:王文统入相之前,本就是世侯李璮的幕僚,而且李璮还娶了王文统的女儿。

内廷宰相与地方世侯相勾连,影响相当恶劣,忽必烈不仅震怒无比,而且每每心有余悸,若是在他北征阿里不哥之际二人举事,那简直……

对外平叛的同时,对内也不客气,二月末,忽必烈就把王文统踹下宰相之位,召集省堂官员集议审问王文统。

宫城洪禧殿内,忽必烈高坐在圈椅上,省堂左右丞相,平章、参知等人,还有窦默、姚枢、王锷、子聪和尚等文臣,再就是真金我们几个嫡出子女纷纷侍立两侧。怯薛长安童叫人传见王文统。

不多时,这位年逾六十的宰相就被侍卫带至殿中,他虽未身着囚服,但已卸了宰相冠冕,一身灰色长袍,看着有些潦倒。姚枢、窦默等人见了王文统,都扭过头去,嗤之以鼻。

老宰相跪在地上,叩头之后,支起身体,虽容色憔悴,却未见慌乱,望着忽必烈的脸,神情整肃而恭谨,眼里透着精干之气,瞅着并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啊。

我望着他,心情很是复杂,想到前不久还曾向他请教过问题,甚至还帮他说过好话。这位宰相之前也是在中枢秉持大权,还把窦默等对手排斥在中枢之外,哪里想到风光到最后却是这般下场?莫非窦默还真是一开始就看准了:文统学术不端,久居相位,必祸乱天下?

是以,老对手再相见,情形就十分微妙,窦默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复杂,鄙弃中还透着三分‘我早知你会如此’的意味。

王文统还算神色从容,忽必烈盯住他好一会儿,也未见他惊慌失色,以致忽必烈最后忍不住冷笑出声:

“你倒是个能撑的,事已至此,还稳如泰山,还不俯首认罪吗?”

王文统俯首一叩,而后平静回道:“臣尽心竭力以事大汗,凡事无不再三筹划,殚精竭虑,臣无愧于大汗。”

此言一出,诸臣先后发出低低的嘘声,小声唾骂了一句,奈何忽必烈没叫他们开口,他们也不敢开口。

“呵呵!”忽必烈负着手走到堂下,冷冷俯视着他,“朕初立中书省时,就将你从布衣擢为宰相,全心信赖,委以重任,总管内外百司之政。朝廷诸事,无不令你与闻决议。窦默、姚枢弹劾你诸事,朕还帮你压下……你为何负朕至此?朕……朕好心寒啊!”

王文统的目光闪了闪,似有晶莹滚动,叩头又是一拜:“大汗厚遇之恩,臣时刻感念在心,而臣并未做出亏负大汗之事。”

“好啊!”忽必烈的胡子颤了颤,眼里的笑意却像一把寒刀,直戳人心,“去年张宏就曾密告李璮欲反,你是他岳父,常有勾连,何事不知?为何不禀明朕!?你入朝为相,李璮在外要钱要粮,是不是早已布好的局?你还为他筹划了什么?还有什么瞒着朕的!?”忽必烈终是吼了出来。

王文统为君威所慑,开始惶遽不安,颤声道:“大汗欲知,臣下欲言,尽在此书,请大汗过目。”

言罢,从怀中掏出早已写好的文书,双手呈上,忽必烈接过来用眼一扫,并未叫人翻译,直接读了下去,我料想这信应是蒙语写的。

忽必烈屏息一气读完,不怒反笑:“好一个‘蝼蚁之名,苟能存全,保为陛下去江南’!哈哈!是不是朕再用你两年,你就和李璮将江北之地双手送给江南朝廷了?”

“大汗,臣绝无此心!请大汗明鉴!”王文统急声辩驳。

“你自己看看罢!”忽必烈叫过怯里马赤,把三封信掷在王文统面前,“你和李璮暗中交通的信件,早有人呈给朕了!既然是图谋大事,先生还如此疏忽,可真不是你的做派啊!”

我闻言也心下一惊,忽必烈都已掌握谋反证据了,竟还与王文统纠缠半天?真金目视着王文统,神色也颇为复杂,似是惋惜,又带着点怜悯。

王文统把信一封封读了,脸色越发苍白,额前冷汗不止,浑身颤抖着,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读罢,只是垂下头,惊惧得说不出话来。

“朕只望你主动认罪,也许还能有个转圜的余地。可你非得逼朕拿出证据。朕只问你甲子之期为何?是李璮起事之日?还是他意欲自立之时?”

王文统脸色煞白,眼神发直,膝行向前,用头抵住忽必烈的脚,痛哭流涕:“大汗误会!李璮确实久蓄异志,因臣在朝,不敢妄动。臣也曾想告知大汗李璮不轨诸事,奈何大汗全心北征,李璮又无谋反实状,臣恐扰了军心,不敢妄言。所云甲子之期,是为了安抚李贼,以图推迟逆贼反期罢了……请大汗明察!”

“朕息兵两月有余,你却迟迟不言李璮谋逆之事,却还是张宏告发在先……你不必多言!”转而唤来殿外侍卫:“将文统逆贼拖下去!”

“大汗!……大汗!……再听臣一言!大汗!!”王文统被两名侍卫架住肩膀,仍百般挣扎,用手徒劳地向里抓着,痛声疾呼。

奈何忽必烈只是负手而立,望着殿外苍灰的天幕,神色寂寥,久久不发一言,一眼都懒得多看他。

殿外还能听见王文统的呼声,却早已不见人影,殿内诸臣个个屏息垂首,一声不响。

许久,才听忽必烈缓缓开口,声音竟一下子苍老许多,连眼皮都已无力抬起:“文统罪状,卿等皆已知晓。诸位以为文统该当何罪?”

殿中有一瞬的沉默,而后,姚枢、窦默、廉希宪、刘秉忠等文臣相应开口:

“该杀!”

“该杀!”

“该杀!”

……

“该剐!”

不知谁大喝一声,诸臣都闻言失色,我也急忙看向那人,却是汉地世侯张柔。忽必烈盯了他好一会儿,没有言语。我也缓缓垂下头,心脏却跳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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