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阳光不知何时暗了。他的眼前也一阵发黑,喘息便急了。
他急忙按住胸口。
“首长,该吃药了。”护士进来。
资景行慢慢的转身。
大概是脸色很不好,护士看到,扶着他坐好了,悄悄摁了铃叫医生来。让他吃了药,又给他测量血压。
资景行见医生护士来了一通忙乱,心神就越加的烦乱,只是脸上不便露出来,强压着。
熟悉他脾气的护士在医生走后和和气气的跟他唠着,忽然间想起来,笑着说:“首长,我可打听过那个小男孩儿是谁家的了……您要是喜欢,给您捉来?”她开着玩笑。
资景行精神一振,问:“谁家的?”
护士便说了,又补充道:“C栋的护士说,她们都舍不得给那孩子手上扎针,瞧着心疼。小小年纪的,特别懂事。还特别聪明,聊起天儿来跟小大人儿似的……”
资景行沉吟。
邱家的……邱家的……他的手禁不住发颤。
“我们都说现代医学就是发达,算起来,可也是不小的岁数生的这个孩子呢,怎么就那么聪明健康?真是奇迹。”护士微笑着说。
“在说什么?”董芳菲从外面进来,敲门。问候过外祖父。“刚刚在说谁小大人儿?什么奇迹?”她笑着问,不拘小节的坐到病床沿上。一对修长的玉腿架着,玉色丝绸长裙水一样的垂下来,露着鱼嘴鞋尖尖一角,若菡萏初露,十分的好看。
护士微笑着出去了。
芳菲拉过外祖父的手,轻轻给他揉按着穴位,小声的问:“我刚刚在外面听见一点儿,说的是邱阿姨的儿子Allen吧?您见着啦?”
资景行听这话中必然有话,便问:“你也见过?”
“嗯。挺巧的,前两天邱阿姨和湘湘带着Allen上公司去,让我遇上了,聊了几句。”芳菲低着头。外祖父的手在她的手中,皮肉柔软,看似松弛无力。可当年这只手拿过枪、握过笔,杀伐决断,说这只手翻覆间风云变色,也不为过。她低低的笑着,说:“那孩子,真有几分像湘湘……到底是血缘近。”
资景行的手就在这时候伸直了一下。
芳菲也将手放平。她的手型也很像外祖父。
资景行长长的出了口气,倚在床头,闭上眼。芳菲见外祖父下巴不时抽紧,明白他是在想事情、不想被打扰了。
“您休息下吧。我外面歪一会儿也走了,下午公司有事情。”芳菲安置好了外祖父,掩了房门出来。并没有看到哥哥,她独自在小厨房里煮咖啡。
董亚宁带着满身的烟味进来,芳菲头都不抬的问:“要不要?”
他走过去,靠在桌边,不声不响的将芳菲刚倒出来的那杯什么都没添的咖啡拿了过来,又不声不响的喝了。颇有些烫。
芳菲给自己杯里加了奶和方糖,调着。杯里有小小的漩涡。
她啜了口咖啡。
董亚宁将杯子放回她手边,说:“今天我在这儿陪姥爷。”
芳菲不搭茬,转身洗好了杯子,拿了手袋,推开里间的门,见外祖父睡沉了,合了门。出门前问董亚宁:“晚上回家吃饭吗?”
“不回。”董亚宁干脆的回答。
芳菲忍了又忍,还是说:“要不就别干那狗屁倒灶的事情。躲着不见,爸爸该生的气就不生了?”
“董其勇人呢?”董亚宁另起话题。
第二十一章 紫陌红尘的凹陷(四)
“我昨天回家,他在爸跟前儿呢。见了我倒还好,还问起你来。”芳菲皱眉,“就是气色不成气色的,不知道有什么事。跟爸爸在书房说了好久的话,后来没吃晚饭就走了。”
“能有什么好事。”董亚宁烦躁的挥了下手。芳菲提醒他回家吃饭,未必不是父亲的意思。他却是没有想要立刻见父亲的想法。回去,大约也是挨骂。往日里他也许并不太在乎,这些日子,却是不想。
芳菲站了一会儿,见董亚宁十指交错,姿势定定的坐在沙发上。眉眼间有股子挥之不去的阴郁。她出了会儿神,说:“哥,有件事,我这两天是有些疑心。”
董亚宁看看她,并不说话。
芳菲总觉得下面的话难出口,掂着手袋在门口,低了头迟疑半晌,还是说出来:“疑心也不敢说出来,我就是怕……”
董亚宁只觉得双手交握,骨节都在嘎巴嘎巴的脆响。
芳菲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以为时间过去太久,暮色已临,却不料原本响晴的天,已经风云变幻,不一会儿,落下角币大小的雨点来。
他站在阳台上往外看,远处树丛中,灰白色的小楼尖顶依稀可见。树冠在风雨中摇动,那小楼岿然屹立。
心里生出一层寒凉来,又一层灼热,让他肝胆在霎时间剧烈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