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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斛珠(614)+番外

资秀媛往锅里填了水,隔着透明锅盖看着清水面上漂浮的油花葱花,说:“就算是想,也不会说出来的。你以为你们的倔脾气是从哪儿来的?难道只随了爷爷?”

芳菲坐下来。一直站着,她腿酸。

“这种情况,再怎么见?”资秀媛轻声的说。水要开了,开始变的浑浊。

“妈,”芳菲琢磨着,“我觉得哥今天应该是见过湘湘。虽然不知道他跟湘湘怎么说的,可你看他。”

“他是我生的,我了解他。”资秀媛抬头看了眼窗外,父亲屋子里的灯光柔和温暖,很安静。

……

“姥爷?”董亚宁坐在外祖父床边,已经从给老人家按摩小腿开始,按摩到了肩膀,“您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扶我出去走走。”资景行说。

“这么晚了,还是不要了吧。赶明儿一早我陪您遛弯儿去……”董亚宁笑着说。习惯性的抬手腕子给外祖父看,不料手腕上光秃秃的,却是洗澡摘了表,忘了再戴上。他笑嘻嘻的扫了眼座钟,说:“这都快11点了,您老可得按着我妈的指示,子时之前必须睡觉,不然回头有苦头吃呢。她唠叨起来,没完没了。”

“是哦,你姥姥都不如她啰嗦。你说奇怪不奇怪?”资景行虽是这么说着,依旧是披衣下床。

董亚宁见老爷子执意如此,替他拿了软底的布鞋来穿上。

穿鞋的时候,有点费劲。

他以为是自己酒后的缘故,头晕眼花,停了停,抹了把汗,打算再试试,却听老爷子沉稳的说:“你去给我拿那双新的来吧。在后边柜子上有。你妈妈让人去赶着做了新的,最近脚总是肿的厉害,原来的鞋,都小了一个半个的码子……”

董亚宁手托着鞋底,一时没有能够迅速站起来。

外祖父脚上穿着白棉布袜子,不是那种拘着脚的针织袜。所以他也就没有能够及时的看出来。他将棉布袜子扯下来,还在笑着,说:“这可是古意儿,多少年没见着这种穿法了,是我妈做的嘛?她现如今还会针线活儿啊。”袜子拿在手里,他就托着外祖父的脚,看起来还好,并没有想象中的肿胀变形。松了口气,抬头,说:“要不说呢,我这回出来,就觉得我妈最近可是越来越像个妈了。瞅着可不光是这样,还越来越像个闺女了吧?”

资景行伸出手指朝着亚宁脸上最肿的地方戳下去,说:“没大没小的。怎么能这么说你妈妈?”

亚宁笑着,给外祖父穿上袜子,起身去拿了一双新鞋来。

穿上鞋子的资景行站在床边喘息了半晌,也不肯坐轮椅,只说:“我能走。”拐棍撑着身体,脚步迟缓,每迈出一步去,仿佛要用上全身七八成的力气,而又需要再积蓄很久,才能再有力气迈出下一步。然而即便是这样,仍然不紧不慢的,走着。

董亚宁走在外祖父身边,这步子慢的起初令他浑身发紧,渐渐的,他的注意力就完全放在了这一步一步走下去的力量上……直到在院子里落座,他才松一口气,望着喘息不定的外祖父,说:“您这几步走,跟两万五千里长征似的。”

“你知道我们老哥儿几个曾经说笑话,两万五、两万五,最怕的是什么?”

董亚宁笑。他大概猜的出来外祖父要说什么。

第二十八章 点翠凝碧的春风(三)

“最怕的不是吃草根、啃树皮、生疟疾、挨敌人枪子儿、中自己人冷箭,最怕的是走了两万四千九百九十九,却在最后那一里冲刺倒下。”资景行摩挲着拐杖头,说:“这些远一点儿,一说,还就想起很多当年的事来。你姥姥,以前每年坚持去给老战友扫墓,在他们牺牲的地方磕个头。”

“姥爷,”董亚宁轻声的说,“以前的事,别想了,难过。对身体不好的。”

他亲眼看过外祖母在黄土路上磕头痛哭,那种悲恸发自内心。往往西行一趟,伤筋动骨一般要大病一场。所以到了晚年,外祖父和父母都不同意她这样的行动。

资景行沉默着,借着院中柔和的照明灯光,观察着外孙子的面容。

亚宁被外祖父这样看着,越来越有些不安,可是强压着,笑嘻嘻的,细细的眼睛笑弯了,便是两条优美的弧线似的,很好看。

资景行说:“你小时候最讨厌人家说你长的好看。”

“现在也是讨厌的。”董亚宁摸了下鼻子。脸上时不时的会添点儿伤疤,奇怪的是添疤也不添丑。

资景行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亚宁脸上的伤疤,微笑渐渐隐去。

“你刚生出来那时候,姥姥就很喜欢。要不是我们那时候都忙,没时间亲自照顾你,真该把你一直带在身边的。后来芳菲就是总跟着我们,可能把对你、包括对你妈妈她们当年没能照顾好的亏欠,统统的都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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