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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墓地,非请勿入(6)

作者: 玫 阅读记录

他轻飘飘地靠到巫璜身边,拢拢衣服坐在软塌旁的脚踏处。

扰了您的兴致。

他说着手落在巫璜的小腿上,很自然地微微用力一下一下揉摁着。

巫璜眼睛都没睁,喉咙里懒洋洋地哼出个气音,由着丹粟给他揉腿。

他生前是个病秧子,腿上又受过伤,天气一变就要闹点腿疼抽筋的老毛病,也就习惯了丹粟有事没事地揉摁一番,不管有没有用总好过板着脸天天盯着他灌苦药汤子。

虽然他现在这具已经完全停止了生理活动的身体,再怎么摁最多弄出点尸斑来。

丹粟那边传过来的意识不轻不重,碰了一下叫巫璜知晓消息,又不至于惊扰到什么。

车架已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他这么说道。

丹粟这几天都在试图让巫璜出门看看。

巫璜之前虽是应了他见一见各部族的头领,也确实去见了,却也不过走过场一样叫他们在面前转了一圈。以丹粟对自家主子的了解,十有八九连名字都没和脸对上,敷衍得光明正大。

这倒是无所谓,劳心劳力的事情他自然会帮自家主子解决,可巫璜这见天地窝在宫殿里大门都懒得出,却让他止不住地忧心。

——不想出门和不能出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即便是巫璜死前的最后一段时间丹粟也没见过巫璜现在这般模样。

那时候巫璜尚且会念着叫人摘了园子里新开的花插瓶,惦记着新酿的荔枝酒未建完的琉璃塔,不论如何总还是有个念想的。

现在感觉就像是一切心事已了生无可恋,就是往那一躺再死过去也无所谓。

丹粟恍惚觉得只要自己稍不留意,这个人就会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刚苏醒时尸骨叫人拆了个干净也没怕过,可一旦稍稍想起这个念头,就怕得整团烟都要散掉。

丹粟恍惚有些微微走神,黑烟就开始背着他搞起了小动作——先是蹭过去勾勾缠缠着绕住巫璜的手腕,而后又伸出小触角试探着左右碰碰。

约等于某只奶狗呜呜叫着咬着你的裤脚不放,摇着尾巴死活要留下你不让你出门。

黑烟动作得小心极了,巫璜也不去管他,放任着黑烟磨磨蹭蹭地在他手上衣摆上打转。过了一会黑烟仔细观察着巫璜闭着眼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样子,纠结犹豫地打成个结,又“呼”地整个散开,就跟咬着裤脚留不住主人的奶狗,索性不管不顾地整个扑了上来。

被丢了没用的衣服落在地上,黑烟从人形化为大团翻滚的烟气,丹粟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覆水难收,脑袋跟不上身体地把巫璜拥了个满怀。

如果那团烟雾的中心算是丹粟怀里的话。

——————!

这一瞬间,丹粟的思维完全停止运转了。

角落里被他们两个完全忽视的妮娜抱着琴,僵着身子眼睁睁看着大团的黑烟吞没了巫璜的身影。

天、天啊!

吞、真的吞进去了!

她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哆嗦着快被吓哭了。

——那么一大团阴森冰冷看着就充满不祥气息的黑烟,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都只会有凶残可怕这一个印象。

虽然在巫璜眼里这黑团团的烟气称得上圆润可爱,亲昵地凑上来挨挨蹭蹭也惹人爱怜。

因而当妮娜泪眼汪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竟然听见黑烟里传来巫璜的笑声。而且不是那种嗤笑冷笑,而是几声低低的、被充分取悦的愉快笑声。

主人被小奶狗缠得实在没了办法,可不就只能揉揉毛耐心哄着。

扩散成一大团的黑烟仿佛被无形的手摆弄着聚在一起,又揉揉捏捏拢小了搓圆。原本能把巫璜整个包裹进去的黑烟被揉啊揉揉得只有巫璜巴掌那么大,一缕缕黑烟纠在一块呈现出脑筋短路的死结状态,又瑟瑟发抖着被巫璜拿在手里把玩戳弄,明确反应出了主人此时呆若木鸡的蠢样。

甚至被巫璜又揉又戳挤成一坨过头了,还反抗似的弹了弹,发出在寂静室内响亮无比的“噗叽”一声。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妮娜更用力地捂住嘴,盯着地板像是能看出花来。

稳住!不能出声!

不管再可爱那也是恶魔!

巫璜也被这声惊天动地(?)的噗叽惊得愣了一下,继而忍不住大笑。他的眉眼舒展显出浓浓的笑意,不知是笑出了泪来还是什么的,眼里添了几分亮色。

不过巫璜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而接着丹粟刚刚的话道,“既然车备好了,就出去看看吧。”——丹粟可是来来回回说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自己一个死人要怎么在屋里憋久了憋出病来。

丹粟下意识应了一声是,却是直到被巫璜揣进怀里走出了门去,意识才从自己把巫璜抱了个满怀的刹那挣开,迟迟地把这短短几秒里发生的事情传递到脑子里。

以及他现在正被巫璜揣在怀里,鉴于巫璜就穿了层单衣披了件外袍,把他往怀里一揣距离约等于零的情况。

——————!!!!!

刚刚缓慢恢复运转的思维,再次宣告罢工。

因而丹粟也就没能听见巫璜小声念叨他“想是敢想的倒是连碰一下都不敢”的怂样子,念着念着还要恨铁不成钢地戳他几下,把黑团团戳得又小了一圈。

早就说了,丹粟这小子心里头转悠着的那点子念想巫璜一清二楚。

至于巫璜自己……

他挥挥手把车辇从拉车的妖兽身上拆下,那鹰首兽身,被黑暗精灵们叫做“狮鹫”的妖兽不驯地扇扇翅膀发出几声啼鸣,慑于巫璜可怕的气息才不情不愿地垂下羽翼伏低身子,让巫璜踩着它的羽翼坐在脊背之上。

车辇也好缰绳也好都不需要,巫璜拍拍狮鹫的身子,它站起身昂首,强健有力的爪子在地上踩动助力,忽地宽大的翅膀一扇便高高地腾空而起。

随着狮鹫穿过宫殿外的屏障,正午明亮的日光下,这座他亲自设计又千年未见的坟墓,徐徐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那些隔着重重宫殿听不到的声音,兽吼鸟鸣,草木生长,流水潺潺,尽数被风声裹挟着扑面而来。

万物萌发生气勃勃,半点都不像是埋着死人的坟墓。

狮鹫飞得极高,高得浮云触手可及,抬眼可以看到很远很远海上的一线水光。

巫璜眨眨眼,忽然恍惚想起曾经有那么一次,那时候丹粟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曾经躲过守卫背着他爬上城里最高的塔,指着重重宫殿屋舍外看不分明的起伏轮廓跟他说起河川蜿蜒高山巍峨,林间的飞鸟走兽海里的游鱼虾贝。

那时候他身体差得要命,被丹粟背着都累得晕晕乎乎,看着远处也只能瞧见朦胧的绿色,远远的云山雾罩分辨不清具体模样。

丹粟眼里看见的,是不是也是现在这样的风景。

他忍不住轻轻碰了碰怀里的丹粟。

小小的黑团团绒绒软软,一边忙着自暴自弃一边伸出小jiojio蹭了蹭他的手。

巫璜记得似乎那天回去自己就因为在塔顶吹了风高烧不退,把丹粟吓得从此再不敢带他往外跑,连他去园子里散个步都紧跟着生怕出事。

所以这个傻小子一定不知道,巫璜有那么多奇珍异宝,养了那么多飞禽走兽,那天却是第一次亲眼看见山林河川,似乎从那个方向吹拂过来的风,都带了些他所不熟悉的广阔气息。

“阿粟啊……”

他忍不住低低地,极轻极温柔地念着。

怀里的黑团团颤了颤,自欺欺人地窝在他怀里装死。

呜。

巫璜手上一顿,眯了眯眼,又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云淡风轻地捏了一下黑团团,捏出声有气无力的“噗叽”。

呵,还是等哪天这小子真有胆子爬了他的床再说吧。

第5章

不过不说这个,也可以说点别的。

巫璜揉着怀里的黑团团,顺着刚才的话接着问道:“说起来,你这幅样子到底是个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