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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儿与阿朱(12)+番外

我睡不着,太热了,开空调又没那么多油烧。大概到了十一二点,阿朱突然轻声喊:“桃儿。”

我正有点儿迷糊,就没理会,他又说:“桃儿,你睡着了吗?”

我没说话,他就开始伸手摸我,先摸的是脸,耳朵,后脑勺,再下来是脖子,脖子摸了好久。他的手很宽大,很粗糙,手心里有老茧,那是长期打篮球的缘故,我也有茧,在握画笔的地方。

我已经无法自制地起了鸡皮疙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匹饥饿的、独自越冬的狼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对方是森林里偶遇的人类。我完全可以一口咬断他的喉管,这种嗜血的兴奋让我不住地战栗,但这个愚蠢的人类不知道,他甚至不设防,他还以为我是那个在月亮下柔肠百结的歌唱家。

他在摸我的肩膀,胸口,胸口很痒,腰,我的腰……直到这时我才从幻觉中反应过来。

“你干嘛?”

他顿了顿,说:“你醒着?怎么不回答?车钥匙掉前排去了。”

那你摸我干嘛?我没开口问。

过会儿他自己解释:“我怕掉你身上。”

他一定很尴尬,我准备给他个台阶下,便开始找钥匙,钥匙果然就在脚边,我递给他后他说:“睡吧。”

我哪里还能睡得着,爬出车子平复一下情绪。空气闷热潮湿,可就是不下雨,蚊虫就像战斗机一般朝我身上精准地撞来。在我的右手边有条死水河,在老吴的描述里那是关于家乡的最美丽的回忆,现在已经是一块蚊虫的孳生场所。

老吴还在守灵,眼睛熬得通红,我想替他守一会儿,他说不用了,反正他也睡不着。

我说:“你和邵丽明离婚,怎么也不说一声。”

老吴问:“需要说吗?这是私事儿。我们因爱而结合,因爱而分离,如今依然相爱。”

你就扯去吧。

我说:“邵丽明长得多漂亮啊,全校女老师数她最漂亮。”

老吴沉默了一会儿,便开始回忆早年毒害过他的一本书,叫做《少年文艺》,在这本书里,漂亮姑娘不是成天高举着牛虻的拐杖冲着阴霾的天空发出战斗宣言,就是瞪大了警惕的敏锐的双眼关注着周围人思想的一举一动。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惧怕漂亮姑娘,邵丽明就是这么一个金刚不坏的漂亮姑娘……

我说:“你这个理由找的,就像在说自己是个懦夫。”

“我的确是个懦夫。”老吴说,“不过我是不是懦夫无所谓,只要邵丽明能找到她的人生好境界就行了。”

我说:“可是邵丽明也有三十四五了吧?据说过了三十五岁那就是高龄产妇……”

“你他妈还不去睡?再缠着我问这问那小心我揍你!”老吴说。

我逃了。

老吴在灵堂里高喊:“阿朱!阿朱!你再放这小子出来我就弄死你!”

阿朱在车里睡得正香,见我逃回来便含混地问:“你去哪儿了?”

我说我怕老吴伤心过度,跑去安慰他了。

阿朱说:“明天一大早就得起来,你抓紧时间睡。”

我怪窝心地躺下了,阿朱待我多有耐心,多温柔,多善解人意,这以后,不不没有以后,赶紧睡。

第8章

凌晨四点半左右,七舅和文胖就开始叫早了,接着满村子都在喊:“起来!起来!该去火葬场的都去火葬场了!”

文胖还专程钻进车里来掐我:“起来啊,你事儿多着呢。”

我痛苦万分地睁开眼,问他用得着这么早吗?

文胖说:“你不知道,现在去排队都说不定排到中午,一是咱们这儿路程远,二是天气太热,死人都急着烧呢。”

厨师架起大炉子,轰隆隆烧白粥蒸馒头,我们跑去最近的四舅家水井边洗脸刷牙。整个村庄都在醒来,远处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和犬吠,但遗憾的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清晨有多美,大概是无处不在的垃圾与发了酵的臭味败坏了我的兴致,或许现在美丽的乡村只出现在影视剧中。我们系经常外出采风,走过许多的农村,除了专门拾掇起来迎接游客的,其余的都像是被现代化急行军所抛弃的一堆废墟,由孤独的老人与孤独的孩子守护着。

这个村庄的青壮年几乎都在外地打工,是葬礼把他们召集回来,从某种角度说应该感谢吴家老太太,是她在喘不过气来的生活中为大伙儿提供了一个亲人相聚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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