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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手记(52)+番外

夏明若点了点头。

那人突然笑了,这一笑仿佛阳光消融坚冰:「程大少爷是不是依旧不务正业程大少爷是不是还是不务正业?」

夏明若很想庄严地说不,他正追随着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白求恩同志的脚步为祖国边疆的卫生事业贡献着光和热他正追随着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白求恩同志的脚步为祖国边疆的卫生事业做贡献,可一想到那人稀里糊涂的用药方法,又立刻叛变,承认还是林少湖看人透彻。

可惜林少湖一笑完了就板回脸:「我现在去看看尸体。」

夏明若老老实实答应:「哎。」

那人便转身走了,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他好不好?」

「啊?」夏明若怔了怔:「好,好得很,太好了。」

林少湖又走了,夏明若回头教育刘狗剩说:「你看,警察叔叔,多威风!」

刘狗剩深以为然,从此后在幻想当居里夫人之外又添一目标。

因为害怕尸体腐烂,每天都得从各处调来大量的冰块,技师们则不停地为男尸注射防腐剂,几天下来,楚海洋也成了防腐专家。

但启运尸体是一项复杂工作,且由于天气炎热,运输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原本的计划是运到洛阳后再作处理,现在看来已经不可取。好在附近乡里有个老二线工厂,愿意全力支持国家的考古事业,便把地下冰窖借给了他们。

考古队大费周章,终于将石棺连同男尸一起送进了临时工作室。大伙儿如释重负,想着终于能够睡个好觉了。

夏明若就在工厂车间里搭了个铺,后半夜失眠,琢磨着大叔和豹子应该睡着了,便爬起来去看技师们工作,结果发现楚海洋和老头也在,又怕被他们念叨,偷偷再往回走,半路上遇见林少湖。

「哎,叔叔,」夏明若靠在墙上笑着问他:「你怎么认识程静钧的?」

林少湖说:「从小就认识了,上海滩上谁不知道程家。」

「邻居?」

「算吧,我是驻军子弟,两人住得挺近,就记得他们家的大门从来不开,偶而一回开了,我跑去看,才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资本家。」林少湖回忆说:「我还记得他爸爸妈妈,两人经常出现在白俄开的西餐社,穿着十分考究,但诗人还是很客气的。」

「程静钧呢?」

「大少爷,」林少湖又笑起来:「什么都不懂,不食人间烟火,我们当时有个形容叫『金丝鸟』,所以……」

他顿了顿:「所以后来他被人拉去跪玻璃渣,还是很可怜的……」

「不讲了,」林少湖说:「陈年旧事,不跟小孩子讲。」

夏明若问:「你放他走的吧,从学校的囚室里?」

林少湖抹掉头发上的水:「我也送他上了火车,以为他不会活着回来了。」

「喀!」夏明若大笑:「活得可滋润了!」

林少湖走进树影里,微弱的星光下看不见他的表情:「嗯。」

他静默了半晌,大概在点烟,黑暗中亮起一点火星。

「七五年我参加侦破培训班,有记者来采访,我和我的战友们便登了报,他大概看见了,就给我写了封信,这封信辗转到我手上时,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半年,信上没署名,而且就写了两个字:『少湖?』,可我第一眼就知道是谁写的。」

林少湖说:「我这个人对字迹很敏感,尤其像这种小时候练过字的。」

他深深吸口气,声音有些抖动:「见笑了……你不知道我捧着这封信哭了多长时间,就觉得过去十几年真的没什么,在天山上踩着齐腰深的雪伐木头没什么,被关进斗室没日没夜写交代材料也没什么,重要的是程静钧还活着,他还能给我写信!」

他真的哽咽了:「你说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

「叔叔,」夏明若善意地笑了:「喂,叔叔,别哭了,小孩子面前。」

「胡说八道,谁哭了!」林少湖狠狠抽一下鼻子:「别出去说!」

「我哪有那么坏!」夏明若笑道。

「走了,不跟你胡扯,」林少湖要往地窖走,又威胁:「别出去说啊!否则我饶不了你!」

夏明若赌咒:「向毛主席发誓。」

林少湖要进屋,夏明若又喊住他:「叔叔,整整十五年呢……」

林少湖回头笑了:「你学历史的,应该知道古来的道理,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既然过去了,便不值得纠缠可惜,十五年,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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