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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膳书(115)

“明宵道君,你万里迢迢来苍梧之野,就是为了来认我这个姐姐的?”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据说明宵道君可是几百年没有离开过疏桐山了,此次她孤身前来,宋丸子断定了他必有所求。

明宵没有顺着宋丸子的话解开她心中的疑惑,而是继续盯着那锦绣水潺说:“宋道友,你这鱼要怎么做?”

宋丸子一刀去了鱼头,连着鱼体内小小一点内脏都扔掉,听出来明宵心中还有所踌躇,也不着急,只道:“随便烧烧。”

“宋道友道法卓绝,不管怎么做,都不会辜负这锦绣水潺的,不过随便烧烧,是怎么个烧法?”

明宵看看鱼,又看看宋丸子,见宋丸子也看着他,便眨了眨眼睛,少年的眸光里亮晶晶的。宋丸子心有所感,很想把自己这一手的腥气糊在他脸上。

无耻之尤!

随便烧烧就是随便烧烧么,将洗净后变成了莹白色的水潺放在木盘里,从蛤蜊中取盐将它稍稍腌渍,宋丸子在锅里烧了一点油,还不忘了转身去看看自己的徒弟有没有好好“练功”。

一直注意着她的明宵看见那块吞煞蜃在她指尖转眼就成了一蓬白烟,眼瞳不由得一缩。

被宿千行关了小半年,宋丸子不仅气势不减,在食修之道上竟然又有极大的进境。

这一手取其精华的异术,若是有丹师能用,那炼制的丹药定然纯粹圆满,比极品丹药更精进。

今天这个“少年”来了之后,宋丸子就早早收了摊儿,刘迷还被封着嘴,只能在那儿默默地搓着面团子体悟“调鼎手”。几十个面团子搓来搓去,个个儿滚圆,表皮都半干了,碰一下就会在木盘子上滚很远,一不留神,就是一盘的乱撞,跟刘迷的心一样。

这个食修,怎么还不把自己赶出去呢?

正烦乱着,宋丸子叫她过去学着怎么“烧”。

水潺在油锅里配着葱姜煎一下,因为肉质极嫩,宋丸子没有用锅铲去翻鱼,而是摇动大锅,借力将鱼翻起来,待鱼落回锅里,已经翻了面儿了。

等到水潺两面带着金黄之色,宋丸子用酱油、白糖、料酒调制成汁浇在嫩生生的鱼肉上,热油遇水,犹如两军对阵,一阵激烈交锋之后,鱼的鲜香气之中就掺入了别的香味儿,鲜味没有被掩盖,反而被其他的气味儿烘托得更为诱人。

随手启动阵法,让这锅里水汽不能完全蒸腾而出,宛若被加了个盖子焖煮,火又调小。

这几日跟在宋丸子的身后学东学西,刘迷蒸炸煮炒一样没会,倒会了收拾出个能吃饭的地方,不远处的长条石当桌子,筑基期的法修使用土系功法,在长条石头的旁边升出了两个土墩。突然,她的眼前一花,那个奇奇怪怪的白发少年已经坐在了长条石的边上,屁股下面坐着白石雕琢的椅子,手中拿着青色竹筷,还有一个整块青玉掏出来的碗。

这也就罢了……那白色的堆纱织锦桌布是怎么回事?

刘迷何曾见过这样吃饭的阵仗,手里她师父那再粗陋不过的木碗和木头筷子她看了又看,怎么也不好意思往上面放了,别说碗了,就连她的手,她都觉得是前所未有的粗糙不堪。

那块盖在石头上的布卖了,怕是能买个上好的丹炉吧?

被人坐在屁股下面的凳子,说不定也能换好几瓶上好的丹药呢!

没见识的刘迷决然猜不到,她已经尽力去猜这几样东西有多贵重了,却还是摸不到它们价值的百分之一。

不过,她心里已经认定了明宵是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修真世家公子,不仅人看起来傻,还特别有钱。

端着红烧水潺走过来的宋丸子可没有她二徒弟的那些纠结,木盘子放在闪着流光的桌布上,她弯腰对正襟危坐等开饭的明宵说:

“以前在你那儿,食材都是你的,住的地方也是你的,我就没收你饭钱,现在我这顿饭可不便宜。”

探头看一眼那鱼,明宵道君眨眨眼睛看着宋丸子说:

“你收我饭钱是应该的。”

如此厚颜无耻地装乖,这个千年老妖精就不会觉得心中有愧么?一只眼睛饱受摧折的宋丸子在心里暗损着,全然忘了自己面对宿千行的时候又被人说过多少次的“装乖。”

明宵拿出来的“饭钱”不是灵石也不是灵丹,而是一对刀。

“我宗门中以前也有过一位体法双修的前辈,这是他筑基时用过的短双刀法器,名为‘到晓’,虽说品级不高,却也是现任海渊阁掌门衣红眉的师父徐夫人亲手所造,能通五行之灵力,又能增体修之巨力,你虽然没有灵根,可也算体法双修,这对刀就送你了。”

这“饭钱”可实在是贵重。

可见明宵要让自己做的事情也绝不简单。

看着这对在斜阳中静静躺于石桌的无色短刀,宋丸子挑了一下眉头,只说:

“先吃饭吧。”

水潺比豆腐更嫩,又鲜滑无比,其中的骨头也完全不会伤到人口,刘迷前天才学会了如何吐鱼刺,今天这本事就没了用武之地。

将一点鱼肉从鱼身上取下来,在酱红色的鱼汤里蘸一下放进嘴里,再扒一口米饭……明宵一口又一口,吃了足足三碗饭两条鱼才作罢。

吃罢了饭,他轻拍了两下胸口叹息道:“这锦绣水潺被道友如此一做,恰能补益水灵根,对我这水火双灵根的修士也是多有裨益,多谢宋道友了。”

“吃完了饭就走,之前我们可是约定了,我身边不能有六大宗门弟子相随。”

“唉,宋道友之前也是爱说爱笑之人,和我也是有几顿饭的交情,何必张口就是什么约定呢?”

学着宋丸子在松海听涛楼中的样子翘起一条腿瘫坐在玉髓做的凳子上,明宵仗着如今的皮相秀气可爱,笑容像是不要钱一样地撒个没完。

宋丸子可不吃他这一套,如果说明宵针对自己还有道统之争的前提在,那他对蔺伶和木九薰两人的态度则让她不得不齿冷。

蔺伶虽然身负医修道统,却也拜了明宵为师,明宵不仅以她身上的余毒要挟明于期离开蔺伶,为了个区区道统之争又要将她舍给专门夺人灵根的宿千行。

木九薰说是明宵从栖凤山中捡回来的孩子,八品火灵根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为了逼她学炼丹之术一直逼到她自毁窍穴经脉,哪怕有一丝的怜爱之心,也不会让这样一个浑身是血的徒弟徒步走下九千九百云阶。

两个小姐姐的遭遇梗在她的心头,宋丸子也就懒得再与明宵口头周旋了:

“再过一刻,你不说你为何来找我,这‘到晓’可就不够让我再听你说话了。”

手中把玩着双刀,女修如此说道。

明宵的眸光一沉,看着短刀上的冷光映在宋丸子的独眼之中,终于开口道:“我来苍梧,真是为了两件事,一件是从宿千行的手里把你就出来,另一件事则是调查九凤砂。把你救出来,也是为了请你出手,去了九凤砂上的煞气。”

九凤砂?

宋丸子觉得这名字耳熟,掏出了她从落月宗里顺出来的玉简开始查阅起来。

看着那明显是落月宗所出的玉简,明宵稚气的脸上眼角一跳。

九凤砂,是雷雨交加之时生长于苍梧深处的一种菌类,颜色炽红如火,上古时偶尔见到它的人都以为她是凤凰大神的粪便,才叫它“九凤砂”。此物碰到人身上就会腐烂成泥,采摘和使用都极为不易,能炼制一些极为偏门的丹药。

“九凤砂遇火则化为气,所以用它来炼丹时不能用火,只能是我等元婴丹师用真力将之点点炼化。”

随手想把在不远处“修炼”的刘迷点晕,想到她不是落月宗的弟子而是宋丸子的徒弟,明宵下手轻了很多,还招来一阵清风,让刘迷舒舒服服地缓缓躺在地上。

见自己的徒弟没事,宋丸子才接话问道:“这种东西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