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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膳书(142)

一日夜里,刘迷在房中修炼,有听见了有人走过她屋前的声音。

幽涧中住的那些人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就极少出来,白天的时候会爬在深谷旁边的树上呲牙咧嘴地看着他们,却从不靠近,可每到晚上,他们就会出来走动。

听着细碎的脚步声往宋丸子住的那里去了,刘迷从床上下来,打开门,只见她房子不远处那个简陋的窝棚里连灯都没亮,月光下,佝偻着身体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围过去。

怕他们是要对师父不利,刘迷掏出法器快步跟了上去。

“一碗豆花,要咸的还是要甜的?”淡淡铁灰色的手指伸出来,指向了“甜”字。

瘦高的女子在热腾腾的豆花上浇了带着花香味儿的糖水。

那个人放下手里的几个石菌子,捧着豆花到一边喝了起来。

一个小孩子把手里的果子举到了宋丸子的面前,张了张嘴,“啊”了一声,宋丸子拿出两颗糖豆,一颗放在他的嘴里,一颗放在她的手心里。

那个小孩子开开心心地跑走了。

“豆花要咸的?”

宋丸子去盛豆花,一碗浇了酱油汤撒了咸菜末和芫荽的咸豆花已经到她鼻子底下了。

“半夜要开张也该叫我们来帮忙,不然我们这些徒弟是干嘛的?”翘着一边眉毛,刘迷瞪自己师父。

宋大厨看看她,笑了。

晨光熹微,那些人如鸟兽般散去,宋丸子收拾着锅碗,突然“哦”了一声。

“我说这些人平时那么怕人,怎么你来帮我卖豆花他们也不害怕,原来是你太矮了,他们眼神不好根本看不见你。”

刘迷:“呸!”

……

“两个月,两个月宋丸子就把幽涧彻底变成了她的!海渊阁、天轮殿……那些人都跟着她跑去幽涧做交易了,置我们落月宗于何地?!”

“啪!”刚刚从禁地出来的明宇道君大袖一甩,案上价值不菲的榴玉瓶飞了出去,碎了鲜红的一地。

明宵没有应声,看着自己与八九岁小孩儿仿佛的手掌,他的目光黯淡到了极致。

许久之后。

“师兄,道统之争,我们认输吧。”

“不行!”

“我们认输,让宋丸子在无争界里经营一方势力,总好过我们死撑到最后,让人发现禁地里的秘密。”

“如果你干净利落地把蔺伶那个孽畜杀了,就不会有什么秘密!”

“蔺伶的身后除了宋丸子还有长生久!你以为明于期会善罢甘休么?你以为蔺伶不会留下后手么?!”明宵从未曾如此疾言厉色地对自己师兄说话,他深吸了一口气,稚弱孩童的脸上是深重的无奈:

“师兄,从一开始我们心虚地想要赢了道统之争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输了。”

没有道统的道统之争,随时可能将他们苦心遮掩千年的事情大白于天下,想遮掩,又想证明自己名正言顺,还把自己绑在一个至高的位置上强迫自己看不起那些来争道统的人,到头来,顾此失彼,左支右绌。

“我们没输!”

明宇直起身,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紧握的拳头。

“既然他们都在幽涧,我们就借幽涧里那些罪人的手,把他们都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丸子:排排坐,喝豆花

其实我是北方人,都叫豆腐脑的,但是甜豆腐脑我叫不出来,才只能称之为豆花。

话说我在周庄的时候见到一家石磨豆腐店,老板就是问“甜的咸的呀?”真是南北东西的钱都赚了。

第104章 自由

距离风不喜带走蔺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长生久派了二十多个锻骨境以上的弟子守在了幽涧几处入口。

幽涧中原本驻扎的落月宗弟子都撤到了了百里之外,见到了长生久的人就想到他们的管事长老被长生久的持正道长老给打杀了,那长老只打了声招呼说会亲自去落月宗解释就带着蔺伶师姐,不,应该说是半鲛妖人走了,到现在都再没消息。

这些落月宗弟子修为从筑基中期到练气后期不等,有的来自于落月宗的内门,有的来自于外门,那些内门弟子多出身于依附落月宗的家族,长老死了,他们就回了宗门,而外门弟子不敢擅动,一直等着宗门的召令。

明宇和明宵为了禁地中被蔺伶破坏的禁制殚精竭虑,管事的云弘被明宵禁足了,许幽长老有心多揽些权柄,却受命炼制一些极难的丹药,根本无暇他顾,掌门的三个弟子只剩了王海生能用,可他年纪小、修为低,有人缘无人望,纵使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宗门内部都是一团乱麻,又有谁还会记得他们这些流落在外的外门弟子呢?

那些人就每日打坐修炼等消息,再看着人们来往于幽涧中,越发显得他们无依无靠了起来,明明他们才是无争界第一大势力的弟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自己连那些买了灵食之后喜气盈腮的散修都不如。

也有对落月宗的忠心耿耿的弟子找上了长生久的人,说他们这样做是违背了道统之争的约定,一位长生久弟子端着一张憨厚老实童叟无欺的脸道:

“我们来跟宋道友换吃的,但是身上没有灵石,也没有好灵材,只能出些劳力,帮宋道友把进进出出的路给修好,道友放心,只要路修好了,我们还清了债,我们立刻就走。”

堂堂长生久的锻骨境修士,那是能越阶击杀金丹长老的,跑来这里修路?居然用手搬石头修路?

那个落月宗修士留了个心眼儿,暗中观察长生久的人是如何修路的。

每人一天五块丈余长的青条石背负在身上徒步百里,一步走三尺远,日升则起,日落则息,看起来虽然慢,那也是有进度的。

可那修士万万没想到,到了晚上,那些长生久的体修竟然又把石头起回来背了回去。

这叫修路?!连骗人都这么不走心么?!

“你们长生久的人简直无耻!”

被抓了个现行的长生久修士对着怒气冲天的法修行了一礼,泰然自若地说:

“人穷志短,为了能多蹭几顿吃喝,我们只能出此下策了。”

世上竟然有人能没皮没脸到这个地步?落月宗的修士被起了个倒仰,要不是有人拉着,他定要一跃而起与这个长生久弟子拼个你死我活。

几天不见这个修士,人们只当他是被长生久的人气走了,却没想到,他其实是下到了地谷之中,以落月宗使者的身份。

这一日的白天,幽涧之上仍旧热闹无比,幽涧之下的深深洞穴里,一群不像人的人或蹲或站,挤在一起,他们灰暗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一个坐在地上,周身被蓝黑色雾气笼罩的同类。

过了一会儿,雾气散去,那人的脸上不再是铁灰色,而是变成了有些苍白的正常肤色,睁开眼睛,眼瞳黑白分明,也不再是分辨不出的深深浅浅的灰。

“啊!”那个人看着自己的手,又摸着自己的脸,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旁边的人也都惊奇万分,围着他上上下下地看着。

看看这人,再看看自己,再看看他,所有人又看向站在中间的那人。

和其他人一样,这人也是与石壁相同的肤色,脊背甚至比别人更加佝偻,看起来也比别人更加像是一只猿猴,一只老去的猿猴。

“解掉我们的身上的石毒、放我们自由……”

“这个是解药。”他举起自己手中装丹药的玉瓶。

“这个是我们、我们不用再在这儿……”他吃力地举起另一只手中的赤红色的油纸伞,脚下踉跄地转了一个圈儿,“在这儿了。”

这伞看着寻常,却是一件上品宝器,名为囚魂伞,这伞中收住了一个人的一缕神魂,就能让他永远离不开这伞的周围。

按照那人所说,事成之后,他就会告诉自己解开囚魂伞的口诀,到时候,他们就自由了。

自由是什么?

是他们能够离开幽涧在阳光底下去他们任何想去的地方,是他们再不用为着一点石菌子就被人打骂,是他们、是他们……老人自己也说不出来,自由到底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