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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膳书(444)

这次,那些血沙再次溃散开来,却被江万楼以浩大魔功强行收拢了回来,两人高的一堆沙子面对江万楼的高深修为再无强势之态,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只能竭力逃窜。

那山一般的红沙也在大风中竭力逃脱,宋丸子如何能让它们脱身?招招手,大黑锅就飞了过去,继续加热那些粉糊,让它们持续保持粘性,灵火会被它们吸走,地火之精并无灵气,正好用在这时。

终于,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江万楼手中魔气四溢,紧紧地扼住了什么东西。

宋丸子用自己的左眼凝神看去,只看见了模糊透明的一团,像是无数的线纠结扭曲在了一起。

“这是什么?”

她不知道,长生久的众人也不知道,见多识广的宿魔头也不知道。

“非灵非魔,仿佛天生有识。”宋丸子搓搓手,慢慢整好自己的衣袖,然后她身上两道灵光一闪,是微予梦与那残魂被她放了出来。

“大道主,残魂,你们看看,这东西你们认不认识。”

残魂同样不认识,灰溜溜躲回了玉牌中。。

微予梦的神情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虽然知道这是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丸子,我用回溯之力让你看上一眼。”

话音未落,她手中紫色的光弦已经被她拨动了。

作为如今幻梦之境的主人,宋丸子的眼前万年时光倒转,西陲风沙溯回至上古,下一瞬,她的神识一转,眼前依然是郁长青江万楼等人。

还有扭曲成团的不明之物。

“它、它是一族活物?”宋丸子瞪大了眼睛,表情难得有些惊异。

是的,活物,西陲的血沙,本就是这世上的另一种活物,天生有识,如东洲沃野、中洲青丘、南海之外的不死国。

“玄泱界的诸般造物可真有意思。”她这算是感叹,又接了一句,“可无论怎样的造物,天道都容不下。”

广阔之地,为她这一叹,而显得极为静谧。

……

沧澜界的黄泉路上惯常冷清,此界凡人虽然过得也苦,可人也是真少,若无大战,一日内也不过一千四五百人经过,比起来,今日可谓是热闹到可怕,无数鬼差鬼兵往返在黄泉路上,口中喊着:

“秦大人撑不住了!快报给上界,请十殿冥君!”

“楚大人也撑不住了!楚大人被打晕了!”

冥河边,一位形容老迈的鬼官战战兢兢,左看看又看看,叹一声道:“当日这玉归舟不过金丹修为,就能大闹黄泉,如今他已经是元婴修为,大人们当然抵挡不住了。”

“老大人,上界最近沙人作乱,冥君们不得离守,咱们区区下界黄泉可如何是好?”

那鬼官原地转了十六个圈儿,脚下一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去请无争界的阎罗大人,她也曾当过十殿冥君。”

一个长着兔子脸的鬼差应了,两只长耳朵抖了抖,便消失在原地。

等头顶粉色绒球的阎罗扛着她的大镰刀赶到的时候,玉归舟正坐在冥河边,他屁股底下是堆成了山一样的鬼差。

“唉,有话好好说,你们如此热情,可叫我如何是好呢?”

只听这一声,阎罗就觉得这人莫名地熟悉。

阎罗身后还跟着一个青袍男人,正是今日轮休的孟婆,看见玉归舟,他连忙凑上去说:

“你可知道如何能让孟婆汤更好喝?”

玉归舟甩袖一笑,从“鬼堆”上跳了下来。

“阎罗大人,久仰久仰,我是星辰阵修玉归舟,昔日从前辈处听过您黄泉战神的威名。”

阎罗一抬头,头顶的绒球晃了晃。

“玉归舟,你上次从黄泉中带走神骨魔血,因为你帮忙镇压冥河怨鬼,黄泉才不再追究,你若是就此以为黄泉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那就想错了。”

“不不不,我今日是来送我的一个小友,他有万世凡人的命格,需尽早重入轮回,可惜众位鬼官不肯通融,让我帮他挑个好人家,我就只能自己走进来翻翻生死簿了。”

看看冥河边的遍地狼藉,阎罗心中只能叹息,沧澜界人丁不盛,也没什么大的灾祸,里面的黄泉鬼差也没什么可升职之处,几千年下来,人人怠惰刻板,官气十足,也难怪会跟这玉归舟闹成这个局面了。

“你将那魂魄交出来,我让你知道他将投胎去哪里,然后你便速速离开此地,念你在沧澜界退魔有功,黄泉不追究你今日的闹事之举……”

“大人!”被玉归舟以阵法捉弄得鼻青脸肿的鬼官面上不忿,被阎罗一回身,抬脚踢在了他的脚踝上。

“你还想怎么样?上界冥君下不来,你打得过么?”

打是打不过的,抱着脚,那鬼官缩了。

阎罗又转回来,对玉归舟说:“此事我也会上报十殿冥君,此后你永不得再入黄泉,再有擅入,自有冥君处置,幽冥业火、黄泉弱水,哪怕是元婴大能,也不会想要尝尝利害吧?”

这个处置还算公道,玉归舟点点头,笑着低头,从袖中放出苏远秋的魂魄。

“我这小友名唤苏远秋,来自某个凡人界。”

阎罗手中已经展开了金底银字的生死簿,听见这人名,她手中的玉笔顿住了。

第333章 求真

苏远秋。

几十年了, 引渡过千万魂魄的鬼官阎罗还记得这个名字,她记得那个清瘦的女人永远明亮的眼睛在瞬间黯淡, 也记得她召请天道, 所说的话是从未有过的踌躇小心。

“上穷碧落下黄泉”,这话存于古老的凡人诗篇,可有个女人,为了这个名字,她都做了,碧落黄泉她都去过,他却都不在。

也不知上天到底是在捉弄谁,却在这样一个突兀的时间,让自己这个局外人见到了苏远秋其人。

嗯……长得也不过是清秀嘛。

抬手抓抓脸,遮掩掉自己片刻的惊愕,阎罗继续问道:“苏远秋,四十二年前无争界所辖第七凡人界有苏家满门魂魄失落数十年,方得重新入簿, 独缺一人, 你可是那苏远秋?”

“魂魄失落数十年?”

男子眉头微蹙, 正要发问, 鬼官又道:“他们是被邪修所掳,好在……不仅有惊无险, 还多了些许功德, 如今各自投胎去, 福寿双全, 姻缘美满,都是上上的命格。”

听到自己的祖父他们都有了好的归处,苏远秋脸上的浅笑又真切了两分,一个恍惚间,阎罗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让宋丸子念念不忘了。

流淌于彼岸花之间的泉,静谧于冥河上的灯,长不大的雏鸟,见过了沧海桑田的老树,它们都像这个男人,又都不如这个男人。

看着那本“生死簿”,苏远秋神情显露了一点急切,他正想说什么,身后却有一道灵光闪过,让他的神情变得呆滞起来。

“这小友耽搁了太久,就算有我阵法滋养,魂魄仍是日渐衰弱,还请鬼官大人赶紧给他找个好去处。”

“可他……”

玉归舟端着阵盘,微微躬身,大袖的袖角几乎要落在地上,他轻声说:

“鬼官大人,实不相瞒,他身上有万世轮回的大愿力在,又曾经历过魂魄残损,还……还几度因心神大乱而险些散魂,我来此地是为了救他,并非是为了让他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有什么好呢?

玉归舟看向苏远秋,这小友陪伴他的时间,比斜月还要长,他本就是个心性宽和之人,如何能对他不生出几分爱护之情?

正是因为爱护,才希望他能轮回顺畅,忘了今生的种种执念。

为长辈者大多如此,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希望那些跟在自己身后蹒跚的孩子能走在自己已经看见了尽头的路上,固然少了些繁华风景,可也没有风霜如刃。

他对苏远秋是如此,对宋斜月,不也是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才让她乍然面对世人无情地阴谋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