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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膳书(78)

长生久的修炼功法因为各有倚重,二十余位正罡体修,各有不同分道。

造化道郁长青,渡孽道金不悦,持正道风不喜依次抬步进来,对着落月宗师兄弟草草行了个礼……待十个通脉境体修也走进来之后,又有一个戴着黑白面具的瘦高男人一步跨了几十丈入了正殿之内,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正是长生久首座——轮回道明于期。

看见如此阵仗,明宇的目光一冷,脸上的笑容已经出来了:“郁长老,许久不见,你风采依旧。”

“我这一个野修,哪有什么风采?倒是两位实在是法修楷模……一看就是福运鼎盛啊,可见人得多做好事,不然修为几百年都不得进益。”

真是几百年修为没有进展的明宇掌门的脸上一僵。

大名鼎鼎的造化道郁长青看着也就是个三十岁许的男人模样,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穿着褐色的麻衣,唯有一双眼睛极黑,一阵寒暄过后,他转头看向躺在一旁担架上的女人。

“哎呀,这个姑娘……怎么有些眼熟。”

明宇明宵两位道君互看了一眼,明宵笑着开口说:“这位便是来与我们落月宗争道统的宋丸子宋道友,她经脉有损,我宗为她医治了一番……”

郁长青:“治得这么满脸血,贵宗修士的功法真是奇异啊。”

明宵脸上笑容不变:“郁道友说笑了,不过是治疗时出了些意外,最晚三天后她就能醒过来。”

“哦……幸亏咱们来得早,这满身是伤的姑娘三天就醒过来了,若是咱们来得再晚些,怕是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这话的人不是声音爽朗的郁长青,而是站在后面默默纳着鞋底的另一位长生久正罡境长老金不悦,他一头金栗色的头发,肤色比郁长青稍白一些,身穿蓝灰色的麻袍,左脚穿着破旧的棉鞋,右脚则光着,一手拿着刷了胶的千层布另一只手则捏着针,那针被他随便一刺就将厚厚的不知多少层布逐一洞穿,针飞线舞,甚是好看。

渡孽道以杀入道,金不悦一双纤长的手不知道屠戮了多少歪魔邪道,看着他在那儿埋头纳鞋底,殿中的落月宗两位元婴道君若非有千年涵养,怕是也要如其他小修士那样惊奇瞪眼。

听见他语气里讥嘲味满满,明宵的脸上仍是和气讨喜的笑容:

“金道友,这千年来和我宗争道统之人也不在少数,自大世界来的巫修、医修我们落月宗也不曾怕过,宋道友……还不值得我们坠了一宗名声。”

“啧,落月宗法修说话真是好玩儿,天天拿自己没有的东西开玩笑。”金不悦一扯手中棉线,声音更冷了几分。

身为一宗掌门,明宇如何能容得金不悦如此说话,大袖一甩,灵识浩瀚如海,重重叠叠冲向金不悦。

金不悦轻哼一声,手中的粗针一抖,一道灿烂金光化作一道利刃,破开重浪,刺向明宇的眉心。

元婴期修士的威压怎是一般人能够抵挡的?自落月宗主殿起,整座山头上的小修士们都觉心神大震,修为再弱些的,都要吐血了。

“唉。”

一道灵识,一道秘法,声势更胜千军万马的对阵,偏就在此时,一声叹息,令天地为之静,风云为之凝。

灵识被阻在了长生久众人之前,金刃也停在了距离明宇不足一尺之地。

能用这“一叹”止了这一场纷争的,也只有长生久的首座明于期了。

一叹之后,大殿上再无声息。

金不悦继续纳鞋底,明宇似乎也忘了刚才的纷争。

躺在一旁的宋丸子小声呻吟了一下。

从进来就没有说话的风不喜走过去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樊道者,你可没说过你的宋道友是个女子啊,长得……还真有点儿眼熟。”

风不喜是此次来落月宗的四位正罡境体修中唯一的女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毛皮袍子,高高挽起的发髻上插了一根木簪便是她身上唯一的装饰了。

站在人群里的樊归一这才走出来,看了一眼宋丸子就低头对长生久众人说道:

“师父,众位师叔,我所见的宋丸子道友是位个子矮小,身背铁锅的男修士,既不是女子,也不生得如此模样。这位道友长得倒颇像我的师弟荆哥。当日,我师弟荆哥陪宋道友一路来疏桐山求医,现在师弟不知所踪,落月宗诸位又说此人就是宋道友……”

樊归一的话一出口,明宵道君细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

“当日我师兄门下二弟子追查流月城中异丹之事,查到就是此人在售卖异丹,将要回宗门时她又称自己是来争道统的食修宋丸子,诸位若是不信,自可以找云弘前来详询。”

“金师弟,你说,这落月宗会不会杀了那真的宋丸子,又用一个假的来冒充,这样自然就能在道统之争中不战而胜。”风不喜依着金不悦的肩膀,看似在耳语,其实说的每个字,堂中所有人都能听见。

金不悦连着给鞋底捅了几个针洞,甚为赞同地点点头:“风师姐说的有道理,证人都是他们落月宗自己人,自然白的是白的,黑的也是白的。如今这姑娘昏迷不醒,说不定就是他们落月宗有意为之,遮掩李代桃僵之计。”

“金师弟你的脑子越来越好用了。”

“风师姐过奖过奖。”

郁长青也凑过来说:“两位师弟师妹,若此事真如你们所说,那我们可该如何找到宋道友呢?”

“这还不简单?”鞋底纳的差不多了,金不悦抬起自己光着的那只脚比了比,口中轻描淡写地说,“一个时辰不交出宋道友,我们就平了这落月宗的一个山头,两个时辰,就两个山头……”

风不喜连连点头:“这主意听起来好极好极。”

郁长青又有疑问:“这落月宗一共才三十六个山头,一天半之后他们还交不出宋道友,我们就平无可平了。”

风不喜答曰:“山头毁尽还有地脉嘛。”

明宇道君的脸上已然铁青,大声斥道:“你们长生久未免也太不把我落月宗放在眼里了,平山头,毁地脉?我落月宗几千修士,虽战力不及你长生久,也有一死护宗门的决心!明首座,你今日就是来与我落月宗结死仇的么?”

默不作声的明于期微微颌首,对怒意勃发的落月宗掌门说:

“宋道友,与我长生久有缘。”

对于长生久来说,想要做什么事,只要这一句话就够了。

他话音刚落,开始缝合鞋面与鞋底的金不悦露齿一笑:

“第一个时辰,可是要到了。”

明宇几乎要破口大骂这些泥腿子长生久的体修,被他师弟硬是拽住了。

明宵心下一阵叹息,六百年前他突破元婴没多久就接手了落月宗掌门之位,当初的落月宗远没有如此的威势,是他殚精竭虑施恩于凡人,又立下了一串儿丹修的规矩,才使得落月宗的地位越来越高。那时他就常与长生久人打交道,长生久弟子简朴苦修,又常常漫游四野,只要一点辟谷丹便能维系生计,对他们落月宗一向疏远。

可明宵从不曾忽视他们,身为无争界第一大战力,长生久可以低调寡声,也可以为了天下凡人向丹师们退让,但长生久的人一说出了自己要做什么,那就是必然要做到的。

他们落月宗凭借丹师受天下敬仰,可说到底,就算所有金丹和元婴的修士加起来,也未必打得过眼前这些破破烂烂的体修。

“师弟!”

“师兄,稍安勿躁。”

拍拍明宇的手臂,明宵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年轻女修士对自己说的话,落月宗的人都把自己的宗门当成了神,可这宗门,真的有如神一般庇护他们的能力么?

“明首座。”他如此称呼明于期。

算起来,明于期也是他的后辈。

千年前江万楼堕魔之后,长生久也青黄不接,又受天下修士唾弃,明于期的师父临危受命,带着长生久众人隐于孤山,六百年后,金不悦、风不喜、郁长青等正罡境体修相继横空出世,才让人们想起来六大宗门中还有一个叫长生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