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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蛊手记(59)+番外

豹子赌气说:“本来有钱,结果全被他抢去买了个破罐罐!”

“你懂什么?”大叔怜爱地抚摸着怀中那只酱菜缸,然后对林少湖谄笑:“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反正什么都是辣的。

林少湖从第一口就开始呛咳,咳了五分钟还没能咽下去。

“经不起考验!”大叔抢过他的碗,“拿来给我!”

码头上浓雾弥漫,小食摊子就摆在江滩上。来来往往的挑夫棒棒,赤膊光脚,精瘦而健壮。他们扎着麻绳,提着扁担,沿着湿滑的石阶下来,向老板买上一碗酸辣粉,呼噜呼噜灌下去,发一头大汗,酣畅得很。

大叔坐在一条三腿板凳上依样画葫芦,自我感觉豪爽极了;豹子直喷粗气,对林少湖张开嘴,问:“在不在?舌头还在不在?”林少湖斜斜看他一眼,豹子打个激灵,躲到大叔身后。

小食摊老板说:“雾散了,快开船咯。”

林少湖迎着江雾,看见隐隐绰绰的山城,感慨说:“水墨画一般。”

大叔说:“你看是泼墨山水,当年我看,可是生死场。”

林少湖问:“你来过?”

“是抗战。”大叔说,“南京沦陷后,师父带着我从水路逃到重庆,结果一来就赶上了大轰炸。当时也是夏天,我们坐着一只小舢板,在江中心团团打转,就是靠不了岸。头顶上日本人的飞机隆隆作响,船舱里淹着混浊的江水,老弱妇孺,哭成一团,这份绝望与生不如死,你们总算是不用体会了。”

“唉!”大叔长叹,“过去了!毛主席说,俱往矣!”

林少湖审视着他,然后问:“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叔啪一个敬礼:“报告警察同志,我是夏明若的舅舅。”

“报告夏明若的舅舅,我是仵作,不是捕快。”林少湖是何等人物,早八百年心里就有数,便笑着说,“你们到底是要去哪儿?”

“和你去一个地方,云南。”大叔举起他的酱菜缸,“我的徒弟笨得很啊,看不出这是元代的东西。云南深山里也有这么一个东西,叫我朝思暮想。”

“太子墓里就没有吗?”

“有,”大叔说,“但我不能拿。还有,那不是太子墓。”

“我看了报纸,据说是亲王墓。”

大叔摇头大笑:“这帮考古的!这肯定不是李老头子说的,他那老学究不会说这么没谱儿的话。”

林少湖凝视他:“你知道是谁?”

“我知道。”大叔说。

“是谁?”

大叔说:“去看墓志。”

“没有挖到墓志。”

“哦!”大叔猛拍脑袋,“想起来了!墓志被我藏起来了。”

“啊?!”

大叔一脸淫笑:“就在我挖的那个横洞里,一块一尺来方的青石板。”

“你这个人……”林少湖喃喃道。

浓雾初散,丝丝阳光透下,雄壮的川江号子响起来,大叔仍然抱着酱缸:“少湖,相识一场,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林少湖点头。

“墓志的事等十年再说,”大叔说,“等我死了。”

“什么?”

“行不行?”大叔抱缸作可爱状。

林少湖说:“你亏心事做多了吧?”

大叔叹口气:“挖来挖去,挖了自家的祖坟,你说亏不亏心?”

林少湖刚想说话,大叔摆摆手:“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我家那个祖上,正好是反动标兵、革命对象,是一定要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现在为我那祖上翻案还是太早,还是可能会连累那些做学问的人。”

林少湖满脸疑惑:“翻案?”

“不明白没关系,以后就知道了。”大叔说,“我们和那些考古的,区别在于我们也看史书,但从来不太信。要知道隋史是唐人写的,唐书是后晋人编的,宋史是元代人写的,元史则出自明代人的手笔。一代写一代,有些东西就不能写得太真。比如说我偷了你的东西,然后把你杀了,但这件事非得告诉我的儿子,我会怎么说?”

林少湖大笑:“那你会先把我说成是贼祖宗。”

“没错,”大叔肯定,“走吧,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