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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蛊手记(67)+番外

半夜里他们把仓库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夏东彪将铜钟蒙进棉被,贴着耳朵拿小锤挨个儿轻敲了几百遍,宫商角徵羽,总算定了顺序,可惜中间少了四只啊。

“你爸不简单。”钱大胡子说。

夏明若说:“那是那是,也讹了你们不少钱吧?”

钱胡子拍大腿:“不说我都忘了!不但骗了我们三十斤粮票,还想骗我的姑娘去当儿媳妇!我告诉你夏明若,”胡子义愤填膺,“我姑娘可不能给你!”

夏明若拱手说:“多谢师尊,你家姑娘酷似李逵,力能扛鼎,人称代战公主。夏明若从小体弱多病,恐怕不是对手,家父自不量力,高攀了。”

大胡子点头:“知道就好。”

他说:“我1955年上北京读书,老师关心少数民族学生,带我们去看戏,我第一次看见你爸,那时他才十四五岁吧?你家老老爷子在台上演什么……”

“鲁肃。”夏明若说。

“对,鲁肃,”钱大胡子说,“你爸就背着个手,站在幕布侧帘后面看。我哪里听得懂什么昆戏京戏,光顾着看他了,心想哎呀,这个人长得怎么这么精神啊……就是后来落魄了吧?”

夏明若说:“岂止是落魄,差点儿抹脖子。幸好有一位工人阶级的女儿出现了,我们院儿里上年纪的都说是傻姑救佳人。”

这些事夏修白可从来不对人提,夏明若印象中他爹也就哭过一次,那是1965年夏天,得知明若的爷爷没了。其实老爷子进了牛棚后没熬多久就去了,而始作俑者竟然瞒了家属整整七年。

骨灰找回来后,夏修白大哭一场,哭完了满世界找酒喝,用筷子敲碗唱“秋江一望泪潸潸”,唱到后来哽咽不能言。夏明若感慨说:“幸好有我娘在啊,我爱我娘,我娘撑起一片天。”

楚海洋正好进帐,笑着说:“这话说得好,以后你妈生气可不许上我家躲着,你爸也不许来。”

夏明若说:“啐!敢欺负我爹,小心我娘削你。”

钱大胡子问:“海洋,都准备好了吧?”

楚海洋点了点头,又摇头:“骆驼状况不太好,老师你过来看看。”

众人便跟着他出去,还没接近驼队便觉得动物们十分反常,躁动得很。楚海洋走向一头驮冰块的骆驼,它的铁掌昨天掉了,脚底被坚硬而锋利的盐碱块割得鲜血淋漓,十分可怜。

“作孽哟。”大胡子心疼了。

楚海洋说:“从玉门关算起今天是第十三天,骆驼还没有喝过水,一路上也找不到草料,只喂了少量豆饼……”

胡子埋着头不说话,大叔狠咳一声,拍拍骆驼:“听我的,这头身上的行李卸下一半来给另外几头分摊,时间不能耽搁,赶快收拾动身。”

胡子苦着脸叹气。

大叔说:“别给我磨蹭!楼兰古城东边有座烽火台,烽火台再向东六十步有水脉,有水脉,就有牧草,懂了吗?”

夏明若问:“你怎么知道?”

大叔斜着眼睛:“哼哼!”

夏明若打个响指:“听舅舅的准没错,老师,快走。”

这时,听到远处几个科考队员呼呼喝喝,胡子心里烦,猛踢一脚沙子,转身便骂:“又怎么了?!”

那边喊:“钱老师,你快看天上!!”

胡子抬头一看:“哎呀!这太阳怎么……”

……红糊糊的。

就像一只巨大的红气球,高高挂在头顶上。

众人看得傻了,好长时间谁都没说话,就在那静默的十几分钟里,红光暴涨,沙漠竟被映射得如一片无垠血海。

夏明若扯扯大叔,大叔摇头:“我也不知道……”

胡子连连后退:“不对劲,不对劲……”

“是不对劲,”楚海洋把温度表给他看,“这简直是夏天。”

而牲口们开始真正地狂躁,无论谁都拉不住辔头。它们坐立不安地踢蹬,打转儿,最后极有默契地围成一圈,匍匐着,呦呦哀鸣着,再也不愿起来。

夏明若甩掉面纱,在自己胸口重重捶了两下,见别人看他,便解释:“我喘不过气来。”

楚海洋也把领口解开,皱眉说:“奇怪,我就像胸口正压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