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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蛊手记(89)+番外

夏修白告诉儿子,老家前些天来信,说相熟的几个茶场都陆续被人承包了。夏家想承包茶场,但前些年那些事儿至今心有余悸,就怕又犯什么错误被人割了尾巴,所以喊夏修白回来商量商量,顺便玩儿玩儿。夏修白是厂里的著名老油子,当即递了张病假条就跑来了。

茶场的场长王月香是夏修白的嫂子,正陪着考古队说话,她看见小叔子老远就扯开了嚷嚷:“老幺!快来!就等着你杀鸡呢!”

夏修白赶忙做手势说:“嘘——嘘——”

王月香嗓门儿大,一说话漫山遍野的回声:“玉环怎么没来啊?”

夏明若几个纵跃跳到她身边,故意提高了声音说:“大婶你好,贵地风光真是宜人。”

夏修白紧随而上,热情洋溢:“大姐好,初次见面,我姓夏。”

王月香愣了半天,夏明若拼命朝她挤眼睛,王月香心想这父子俩又搞什么鬼名堂?李长生问:“修白啊,你怎么会来?”夏修白说自己来买茶叶,李老头儿哦了两声,竟然也没听出来忽悠。

夏修白此人,用北京话来说叫做“顽主”,正经事情不做,文化水平不高,但天南海北都知道一点儿,且没有那份浑不吝,反而附庸风雅特别装腔,正对了李长生的路数,李长生拉住他就侃,从三皇五帝一直说到中苏外交。有夏修白在,学生们也能少听点儿唠叨,皆大欢喜。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平常的农户家都正忙着插秧苗,茶场也不清闲,天天早上五点就出工,摸黑了才回来,因为过了梅雨就是盛夏,茶叶会变得又粗又老不值得采摘,好茶的季节也就结束了。

梅雨天也是考古发掘最不适宜的时候,这时节还坚持工作,那就是行为艺术,叫做泥与水、灵魂与劳模之舞,领导他们不下地,所以考虑不到这一点。

第二天雨势依然不减,大家就商量,要不还是先去看一眼?老待在场长家喝茶闲扯淡也不是个办法啊。李长生就吩咐夏明若和小史去找长筒套鞋和斗笠。

小史悄悄问夏明若:“昨晚上你听到什么怪声音没有?就在天花板上面。”

夏明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说:“有是有,不过应该是建筑材料热胀冷缩或者老鼠跑动。”

“哪能呢。”小史说,“我怎么听着像窃窃私语啊,你说不会是有鬼吧?”

“史卫东,我看着你就想到一句话——与数千年的信仰力量相对比,无神论的教育多么苍白无力。住进一屋子半夜听到点儿声响就说是鬼,你这是一个考古工作者的正确态度吗?羞愧去吧你!”

小史说:“去你的,夏别信。”

夏明若打发小史去不远处的茶场库房找鞋子,自己冒雨跑到茶园里见王月香,王月香正忙着采茶,气鼓鼓地说:“怎么?今天肯认我了?”

夏明若说:“唉,伯娘,我们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您快帮我找七八套蓑衣斗笠,还有套鞋什么的。”

王月香说都在阁楼上,梯子就在厅堂里,自己去拿。夏明若说:“您老是把祖宗留下的护宅神仙灵牌放在阁楼上也不是个事儿啊。”

王月香说:“别提了,那几个牌牌和座像明明‘文革’时被人拉去‘破四旧’了,可不知怎么的又被送回来了。听说拿了灵牌的当天,有个造反派突然在河里淹死了,隔天又淹死一个,隔天还淹死一个,他们都吓得不得了。你大伯怕人家说我们破坏革命,只好藏起来,就藏到现在了。”

她嘴上说话,手里的活计可不停。她们这个茶场里二十多人几乎都是女工,而且都是熟练工,习惯在两只手的食指上绑刀片,采摘的速度比一般茶工快许多。

夏明若隔着雨幕看见不远处有个工人似乎是个小伙子模样,王月香说:“你不记得他了?他是我的本家侄子王新啊,小时候你们在一起玩儿过。他这几年在外头混得不好,刚来茶场。”

夏明若挠头想了想说:“还真是不太记得。”

这时小史笼着手在山顶上喊:“别信——!库房里只有茶叶——哪来的鞋啊——?”

夏明若喊:“来了来了。”王月香说:“快去吧,别淋雨了。”夏明若走了几步,又回头多看了那个叫王新的几眼。

阁楼上被王月香收拾得挺干净,小史帮夏明若举着油灯,他四处张望,看见夏家祖宗们的牌位和画像整整码了两面墙,感慨说:“好大一个家族,怎么也姓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