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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敌同眠(133)

钟泽原本很嫌弃地皱眉头,绷不住笑出模样:“那我的代号应该是,111111……”

章绍池在风沙大作的高原上张狂地大笑,人还没有救到,酸甜苦辣滋味全都涌上心头,全副心思惦记的都是亲密的爱人。

……

此时,空旷的水泥大屋中,腾身相扑的两人在空中短兵相接了,像两列高速的车头并错了轨道,迎面瞬间相撞。

肌肉和骨骼硬碰硬迸发出的力量,很吓人的。天花板下的铁皮罩子吊灯,猛烈晃动。灯泡被踢炸了,墙壁上的光芒淋漓破碎,炸了一地……

扭打的两人再齐齐摔在一地碎屑上,“呃”得发出闷哼,随即翻身再战。

裴逸一骨碌爬起来作势前扑,浑身突然发软,没能站起来,双腿一软就单膝跪在玻璃碎渣上,捂住起伏的胸口。

聂妍:“你怎么啦?”

章总已经飞奔过去撑住人,裴逸大口呼吸,身体好似不受控制地往一侧歪倒,两手仍然顽强地撑在地上。这样骄傲、倔强的男孩,即便援兵到场,摆开包围圈阵势,也不愿就娇软无能地靠在男人怀里。

冷枭站起来:“裴组长,还打吗?”

裴逸喘息,胸口憋那口气不太够用,气短,知道这是化学麻醉药物的后劲,让他四肢肌肉因缺氧而无力。

章绍池一脸愤慨,豁然起身。

裴逸坐在地上一把拉住章总的脚踝:“你别……”

聂妍一步上前,清脆道:“让我们组长先歇歇,我陪你打喽!”

冷枭很轻蔑地一哼:“我不打女人,你也打不过我。”

聂妍不爽:“呵,你这么瞧不起人?”

章绍池扒掉身上乱七八糟的纱巾、工装服,松了松肩膀和手指:“不用其他人,你就骨头痒了想打架吧,老子今天奉陪。”

底下一只手紧紧攥住章总的脚腕不放,手指往上搂住他小腿,裴逸仰脸眼巴巴地示意他:别闹,哥,你真的打不过他。

知道对面的冷组长就是委屈了半生要争这口气。二人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冷枭即便已被四面合围双拳难敌四掌,也只有一对一击败才能让这人心服口服。

“裴组长,喊你手下那位狙击手先生过来打架!” 冷枭漠然地拎着枪,自知在劫难逃,唇边浮出一丝看不出喜悦或忧伤的笑容。

对生死不屑一顾——最后一战又何妨?

门口还站着周彬少爷呢,一脸焦急欲言又止,却完全帮不上忙也拦不住。

这总之就是一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职“班干部”,站哪一队还是骑墙派的,都不重要了。

冷枭刻意别过脸去,薄嘴紧闭,一眼都不想看到小周。

章绍池弯腰掰开裴逸的手指,把自己的腿从猫爪子下挣脱出来。他上前一步直面对手:“别为难裴组长,你要是心里不痛快想要计较那件事,没他事,你应该跟我计较。”

冷枭抬眼冷冷地看着。

裴逸一把掐了章总的脚。

章绍池用眼神一指周彬:“他当初在船上受了冤枉、委屈,被那俄国佬一刀扎了手掌,受了重伤。你原来是为这事屡次三番找裴组长的麻烦?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寻仇找错人了……是我栽赃冤枉了你们小周先生,跟裴组长完全无关。你心里有不平、不爽、不忿的,尽管找我算这笔账,现在要打架吗?打吧。”

冷枭一言不发“咔咔”将长枪上膛,端枪平举瞄准章绍池。

动作一气呵成毫不犹豫,眼含压抑不平的怒意。

周彬赶紧喊:“冷组长,你别开枪。我伤好了,这事就算啦。”

聂妍对频道里的同伴低喊:“阿泽!……”

大地蒸发的热气几乎要融化皮肤,每人的内心都品尝到被炙烤煎熬的滋味。落日化作地平线上最后一点金光,在荒野上洒下余晖,留下明日的生机。

章绍池面对枪口一动不动,与其说是男人的保护欲望作祟激使他不要命了、竟敢挺身而出,不如说是他突然真实地感觉到,肩上背负的责任。

对一个人强烈的爱意,让这种责任终于拥有了坚固的基石。

是他明目张胆在机场协助小裴逃脱,两人结伴远走天涯。这一趟必然要有去有回,他绝不会让身边人在异国他乡艰难的路上不幸折戟。当枪口压上眉心,他一定挡在前面。

冷枭眼底的微光暗下去,压低了枪口:“本来我跟裴组长有个约定,他假若一对一赢我,我就缴枪投降……章老板,你替他应战啊?”

章绍池:“……成。”

冷枭抬枪直指门外。其余人很有眼色地赶紧闪到两边。

钟泽已经到场,无声地后退移动到裴逸身旁,一腿撑住他组长,也像一座坚实的防护屏障,警惕地端枪,随时瞄准。

门外是更加空旷的废弃的大楼,还能依稀辨认生产车间的模样,废弃车床和金属零件散落在地,活像荒原上嵌着一片光怪陆离的野骨。工业粉尘的味道刺鼻,四面一层白雾。

冷枭盯着最远处的墙壁,抬枪瞄准也不多看,精准而自信地击发。

那面墙上有一只直径不足半米的挂钟,失灵停摆但指针还在。

挂钟的三根指针,由粗到细,在三声枪响之后,一根一根地被打断。

聂妍微微张口惊叹。挂钟的盘面被击碎了,只剩三根指针摇摇欲坠,竟还钉在原点。时针,分针,秒针,每一根指引时光之路的零件都被折断了,时间仿佛静止,大地的光线就停留在这一刻……

聂妍对钟泽勾了一记眼色:冷组长也够精明的,他怎么不找你比枪法啊?

裴逸无言,没什么可说的,这就是男人之间公平的较量。

章绍池怔了片刻,缓缓地也举起手中的枪。此时不是闲庭信步地走上靶场练练手,不是在私家牧场的狩猎区捡拾几样野味,无论如何不能在外人面前灭自家威风。

挂钟已经打碎了不能玩儿了,远处的水泥墙上还挂着一架破旧的自行车,像是带点年代感的装饰物,仔细看也是国内制造的轻工业舶来品。

章绍池举枪,那一眼瞄了相当久……

四周鸦雀无声,枪口击发的瞬间他双眼眯起,目光锐利。自行车后轮上一根极细的金属辐条,带有斑斑的锈迹,“啪”得就崩断了!

啪!

啪!

三枪过后,墙上的自行车后轮,精准地断掉了三根辐条。

……

冷枭轻声笑了,摇摇头,佩服。

笑意蕴含了无尽的忧郁悲哀,也是预料到自己穷途末路的最终结局。

这人放下枪管,昂首转身往门外走去,不顾身后让他站住留步的噪杂喊声,就把毫不设防的后背留给所有人。你们尽管开枪吧,打死我。

唯独还拎着背包,把那只断足缠了绷带的玩具熊装走。

裴逸勉强想要撑起还是力有未逮,没能掌握平衡又“扑哧”抱了钟泽的大腿。他随即就被章总一把拎过来,搂进自己怀里。

“你枪法练得可以啊。”裴逸蹙眉,都不太相信刚才发生的事。

“今天手风顺,老子都是蒙的!……”章总难得谦虚这一回,眉眼漆黑,喘息间心有余悸。

手风顺是因为他不紧张,心中坦荡无惧,打不中就大不了让那混蛋揍一顿、出口恶气,不就为了周彬那只伤手么!冷枭要是真的把老子打残了、弄死了,小裴还能饶了那厮?

周彬已经一声不吭追出去了。

冷枭大步疾风,明知身后追的是谁,闷头冲上一辆车子。

周彬摽住方向盘:“哎!”

冷枭说:“你放开。”

周彬说:“你不能走,你是重要证人。”

“污点证人吗?”冷枭悲哀地哼了一声,攥住方向盘,掰开周彬的手指,“我不想见那些人,你走开!”

车子发动起来就走,周彬上半身还扒在车上,就像挂在车门上的破口袋摇摇欲坠快被甩脱了,“嗷嗷”得直喊救命。冷枭皱眉发怒却又无可奈何狠狠踩了刹车,大骂“你别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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