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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猬(155)+番外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有我家钥匙,想必进去看过,我家都快被我搬空了,越是住久了的房子,一空起来就显得特别陌生,我现在甚至说起“回家”两个字,说得都是纪容辅的房子。

“我现在,真的挺好的。”我双手插口袋站在雪里,朝她露出一个笑容来,她却没有跟着我笑。

“怎么了?”我不解。

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却难得地没有说出来。

“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比如出专辑?”

我以为她又要劝我找金主。

“没什么计划,继续写写歌,偶尔去音乐节上唱唱,挺好的,这两年影视音乐挺火的,也许我会去给电影做配乐……”

“林睢,我要离开北京了。”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

她抬头看一眼我,又低下头去。

“你知道的,我在这一行其实没有天赋,也没有实力,而且年纪也大了,”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苦笑:“虽然我常说要傍金主,但是每次关键时刻,总是做不到……总之,我爸妈给我在家里那边弄个公务员的工作,或者回去开店也好,这些年我也攒了一点钱。”

我不知道她早就做好人生计划。

朋友做得久了,就常常有一种错觉,仿佛过了十年二十年,她还会在这里。当初元睿离开北京去当野人就已经够让我猝不及防了。

“但是你……”

“不,林睢,我现在谈论的不是关于我的事。”她忽然打断我的话。

“什么?”我不解。

雪下得大起来,风卷得鹅毛一样的雪花乱飞,粘在我们的衣服上,头发上,停车场里,一辆辆汽车顶上都像戴了厚厚的白帽子,天穹都变得低沉起来。苏迎却始终沉默得如同一座雕像。

最后她终于开口。

“我最近,看了一部电影。讲的是一个数学天才,却因为家庭的缘故,一直当着建筑工人,和一堆朋友厮混在一起。后来有个教授赏识他,要带他离开的时候,他不肯走,他的朋友跟他说了一段话……”

“而这一段话,也是我要跟你说的话。”

她抬起头看着我,她的头发上沾着雪,眼神却干净得如同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她说:“林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开心,我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你,我们可以一起做菜,一起吃火锅,讨论圈子里的事,一起骂其他人是傻逼,这些都是很好的事……”

“但是林睢,如果我到了三十岁,你还在这里,住着你那个连电梯都没有的房子,写出一首一首的歌卖给别人,自己再也不上舞台,不唱live,不开演唱会,不出专辑。如果我到了三十岁,推开你的门,你还呆在你的小世界里,我一定会杀了你。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有才华的人。你能写这么好的歌,你还记得我二十岁生日那年,你唱的那首《狂》吗?那是我听过的最好的live。”

她说:“林睢,你不要问我想干什么,我不重要,尹奚也不重要,章文彬也不重要,我们这些人,二十岁是这样,三十岁也会是这样,我们没有创造出美好的东西的天赋,我们没法用自己的歌来讲故事,我连演一个蹩脚的三流喜剧都演得破绽百出。一百年之后,没人会记得我。”

“但是你不同,老天给了你这样的天赋,不是让你来平庸地渡过一生。如果我能拥有你的天赋,我会拿一切来交换。你还记得你酗酒的时候,我沿着街一间酒吧一间酒吧地找你吗?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吗?你以为我不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吗?如果我没遇见你,我可以,因为我不会想:如果我不去,也许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歌手下一秒就会被车撞死在街上!”

她说:“林睢,你想知道我上一个生日许的什么愿望吗?我不希望我下一个生日的时候,所有人还在这里。相反地,我希望你不在这里。就像那个电影中说的那样,我希望我推开门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纸条,你静悄悄地离开我们的生活,回到你该呆的地方,无论那是尹奚的身边,还是什么简柯裴尚宇。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而不是跟我在这里,日复一日地浪费你的才华和人生!”

我不知道苏迎比我矮一截的身体里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能量,她并不像是在劝说,反而像是在痛骂我,至少她看着我的眼睛像要喷出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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