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璀璨(39)

其实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比起早年的痛苦,他现在的ptsd症状已经温和许多了。冷静下来想想,复发的原因也很清楚。只要等着拍完戏,离开这个环境就好。

事实上,当他站在申江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时,那种不间断的场景闪回就已经遥远和淡化了不少。尽管他仍然为此感到焦虑和痛苦,但至少他现在是清醒的。

清醒有时候,也可以成为一种力量。

郑大江显然并没有认出他。十几年前的事了。他的名字改了,搬了家,过了这么多年,容貌也变了。那个叫程灿的小男孩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这个人,是安璇。

看病的事,安璇谁也没说。中途苏镜瑶回来,安璇的表现一切如常。但苏镜瑶始终有些狐疑。

要瞒过苏镜瑶并不是容易的事。作为女性,有时她简直敏锐得过分。虽然她并不知道安璇和郑大江的事,但她知道安璇因为心理原因吃药做过治疗。可能是出于这个缘故,她对于安璇始终有一点儿过度保护的倾向。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一点,安璇有时候反倒并不想和她诉说心事。

负面的情绪太沉重了,留给自己就好。

所以当苏镜瑶处理完工作要离开的时候,安璇反倒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苏镜瑶还是知道了什么。她原本给他接了一个地方台的综艺,后来又借口太辛苦给他推掉了。安璇这个级别的小演员,能谈下来一个正经的通告其实并不容易,但苏镜瑶说放弃也就放弃了,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惋惜。

尽管刻意掩饰过了,但她看向安璇的目光始终流露着些许担忧。安璇不知道她是怎么和剧组那边沟通的,总之,原本要拍到四月才能杀青的戏,他大概三月份就可以杀青了——是通告时间被调整得更紧凑了的缘故。

处理完这些事,苏镜瑶陪了他几天,然后不得不又离开了。星辉最近有意向要签几个新人,赵小慧一直带着苏镜瑶跑东跑西——是认可她的工作能力,想多加以培养的缘故。

她跟着安璇这些年,钱没赚到,但是吃苦遭罪的事却一样都没落下,可以说是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同事,安璇对她都始终抱有一种歉疚感。所以不管将来自己发展得如何,他始终希望苏镜瑶能过得好。

郑大江像一块阴影,牢牢盘踞在那里。但时间久了,仿佛也就慢慢习惯了。安璇与他正面相遇的机会很少,毕竟不在同一个组里。偶尔在酒店遇到,安璇会选择在被发现之前远远避开。

有那么几次,他在阴影里凝视郑大江,也审视着自己。他仍然恐惧,但那恐惧已经不是因为那个人。他也愤怒和恶心。与其说他恨郑大江,不如说他在某种程度上更厌恶自己。

最后他仍然选择了转身离开。医生曾说,刻意的回忆和直面会让他建立对创伤的正确反应。安璇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反应。他只知道,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回忆起有关于那人的任何事。不管治疗如何,不管医生怎么说。他仍然会妄想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然而一切都是无法改变更无法重来的。正是因为无能为力,他才感到一种更深的绝望。

道理有很多,他比谁都懂。但他始终无法克制痛苦。这是另一种绝望。

它们构成阴影,构成深渊。他蜷缩其中,一生都无法将其摆脱。

在这样的焦虑里,沈元枢成为了一个特别的存在。安璇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做明犀。明犀的生活重心是越王。身份的错位会让安璇短暂地遗忘他原本在焦虑的事。戏越往后头拍,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越深。虽然很多时候,安璇会觉得这可能是源于沈元枢待人接物时的高情商——只要那个人愿意,他总会让人很舒服。

沈元枢明显对安璇很感兴趣,但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自尊,他很好地克制了这种好奇。安璇对此一直心怀感激。

三月中旬的时候,安璇终于迎来了自己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戏——刺杀越王。

对于整部剧来说,这场戏很小,但对于明犀这个角色来说,这场戏是最后的高潮。他反复思索了许久,最后难得主动,提出想和沈元枢私下里沟通一下。

这个时候,他就庆幸起合作的人是沈元枢来。主演的戏没有小戏,沈元枢后期的任何一场戏单拿出来,大都比这一场刺杀戏重要得多。这就导致他整个人很忙——因为要应付很多有分量的演员。从戏本身的主次来说,安璇的重要性是排在非常靠后的。

安璇破天荒地主动找他沟通剧本,沈元枢反倒端起架子来,回应给的模棱两可,就差没把“你也有今天”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他那个扬起下巴的样子,总让安璇想到孔雀。在一片灰暗里,这个认知像是格格不入的彩色云朵——出现得违和又古怪,却带来了一点儿微妙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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