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造化大宋(89)

韩琦没想到他说的竟会是这个,不由皱了皱眉:“莫不是要提商税?”

韩邈却笑了:“小子也是商人,怎会谏言让朝廷提高商税?只是国之财有恒定之数,若只在国中敛财,不过是取民之财,国富则民贫,非长久之道。然天下何止一国,若是取他国之财,入大宋国库,则民愈富,国愈富。”

“你是说,边榷?”韩琦有些听明白了。朝廷每年都要给辽、夏岁币,然而十数万的绢、银,还不如边榷商税十之一二。若单论花销,自然是岁币比累年备战要划算许多。

“不只是边榷,还有市舶。”韩邈收起了脸上笑容,“如今不论是边榷还是市舶的商税,都远远小于交易之量,大量商人不经榷场,而走黑市、私港,正是因为商税太高,榷场太少。若是能在辽夏边界,多开几个官营的榷场,再减些税赋,哪个商人不愿走明路呢?而每年海岸往来商船就有成千上万,设置市舶司的港口,却少之又少。就连泉州那等良港,也不置市舶司。如若多开良港,出入港口的海船皆收取税赋,哪怕降些税,收上来的钱也能剧增。而这笔钱财,是农桑之税万万不能比的。”

韩琦沉默了,他是不懂商事,但是精通政事。若真如此,除了那些掌控黑市、私港的世家巨富,不会触动任何人的利益,反倒是中小商人皆要抚掌称快。推行下来,并不很难啊。

然而思虑片刻,韩琦缓缓道:“只是如此一来,难免铜子外流,怕是麻烦……”

钱荒是大宋立国以来就头痛的问题。若是同国外做生意的多了,岂不更让银钱外流?

“既然是边贸,自然可以以物易物。用茶、瓷、绢、漆器换取别国金银、牲畜,未必需要付给对方银钱。也可减免金银铜铁的入关之税,自有客商成船运来。”韩邈顿了顿,“更甚者,可以开放些日常用具,如锅碗、漆桶、梳篦、刀剪。或以精美取胜,或以价廉占优。久而久之,辽夏依赖国内产出,自然民生凋敝,国力损耗。真到战时,只此一策,就抵百万强军!”

好大的口气!区区一个商人,也敢在他面前谈什么军国之策?然而这法子,只要仔细思量,就知并非是异想天开。边贸对于朝廷向来重要,唯一要顾虑的就是铸币外流之祸。若能解决这个隐患,旁的问题倒不是特别难办。

开市舶司,不过是建港、派人的事情。那么多冗官,还挑不出几个能用的吗?至于边榷被军镇控制的事情,以往他可能还有犹豫。可现如今,国库亏空都超出两千万贯了,再不想出法子,难道要等朝廷崩溃吗?

比起其他办法,这已经是最为温和,见效也可能最快的办法了。

沉吟片刻,韩琦突然道:“若开了边榷,你卖香水、新糖,恐怕获利不菲吧?”

韩邈微微一笑:“这些物事不涉民生,皆为奢侈之物。若是辽国、西夏,乃至大食的公卿王侯挥金如土,争相抢购,想来也能为国增税不少。”

他并没有说自己会从中获利多少,只说这些东西,会让多少异国的公侯沉迷其中,从而产生巨额的商税。

韩琦唇边露出了笑容,突然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在外进学?”

韩邈立刻道:“舍弟今年就要出孝,会参加秋试。”

韩琦颔首:“让他写个行卷,拿来老夫看看。”

这意思太过分明,韩邈面上立刻露出感激神色:“小子这就让他递上行卷,多谢相公提拔!”

很是满意韩邈的机灵,韩琦淡淡道:“时辰不早,留下来用饭吧。”

韩邈一笑:“小子也许久未尝过叔祖家的羊头签了。”

一声“叔祖”,恰如其分的让关系拉近了几分。这小子果真是一副玲珑心肠,不做官,却有些可惜了。

韩琦笑笑,似对家中前途无量的小辈一般,引着韩邈去了饭厅。

一顿宰相家宴用罢,再出门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韩邈站在车前,深深呼了口气。自己当年得知范文正公那样的大才,都无法扭转时局,才断了当官的念头,选择经商。也做好了花上三年、五年,才能一展手脚的打算。谁料只区区半年,就天翻地覆。连胸中谏言,也能对宰相直抒。

当年从商时,又岂能料到今日?如今有阎夫人在御前美言,有韩相公这个“族叔”撑腰。整个东京城,也没多少人能觊觎他的铺子了。

这一切,多亏了那小道。一想到那个没正行的小家伙,韩邈面上的神色便舒缓了下来,唇边也浮起笑容。再拉他出门游玩,甄琼是否还会大方请客呢?心中烦忧尽去,韩邈翻身上马,抖抖缰绳,向着家中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