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玦长歌(168)

当年母亲被害时，他没有哭，这么多年，在夏侯家忍辱负重他没有哭，受伤时他没有哭，昔玦离开时，他也没有哭，但这一刻，面对自己的女儿，作为一个父亲，他真的，心痛了。

桃蹊吓坏了，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猛地抓住夏侯长歌的手臂，声音哽咽着，“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深深吁了口气，到最后，自己最狼狈不堪的一面，竟然不是在昔玦的面前，这样也好，她看到，又该伤心难过了。

“这是劫数，我们谁也逃不掉，我和昔玦，生死同命，只是，可怜了这个孩子……”

“不，这不是真的，”桃蹊拼命摇着头，“你是不是打不过丘焰？打不过没关系，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打得过。”

“桃蹊，除了熙颜，你是我和昔玦最信任的人，请你一定要答应我，我把华休，交给你了……”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瞪着水雾般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真的要与丘焰同归于尽吗？”

夏侯长歌摇摇头，他不知道，只算出这是个死局，结不开的死局，终究何来，却始终无解。

勉强扯了扯唇，却发自肺腹，“除了昔玦，我从来不想与别人同归于尽。”皱了皱眉，也有所希冀，“也许，会没事，只是我算不到最后的结局。”

桃蹊听出了其中的玄机，也不再问了，就算是他们，也不见得能算出自己的结局，他能算出一两，也属悟道精深。

她抱着小华休，似有千斤重，这一路走来，他们都失去了太多，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快乐过，就像她的感情，昔玦的生死挣扎，月榭的悲剧，丘焰的黑化，当初的信誓旦旦比四季的交替都变得快，一转眼他们都走进了萧瑟的秋天，那满园飘零的落叶，甚至比冬天都要让人畏惧，这次，终于到了山穷水尽吗？甚至没有任何转换的余地？愈是这样，她却清楚的知道，夏侯长歌真的是无法了，否则他不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交由她来照顾。

想到华休认熙颜做义父，他果然为华休安排好了一切。

有些自嘲的想笑，本来觉得以昔玦和夏侯长歌的恩爱程度，不久，这鼎山便会孩子成群，那样多热闹啊，只是，或许她是神族唯一的后裔了。

夏侯长歌将荷包挂在华休的身上，含泪叮嘱道，“这个荷包是昔玦锈的，里面有我为她准备的东西，要让她一直戴着，千万不要摘下来……如果她遇到死结无法解开时，让她打开荷包。告诉她，父亲，永远不会离开她……”

他仰起了头，望着窗外的夜黑雾皑，明明泾渭分明，却混沌的无法分清，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

回到房间，本来以为昔玦已经睡了，没想到，她坐在床上在发呆，见他走了进来，竟没有抱回华休，马上就慌了神，跑过去急着问他，“华休呢，你带她去了哪里？”

夏侯长歌叹了口气，笑着道，“她在桃蹊的房里，放心吧，她不会有事，我们不会让我们的女儿有事。”

把她抱在怀里，不想让她看出他此时的隐忍。

昔玦并没有因此放心下来，而是抬起头，强迫他看着自己。

他没有躲开，只是笑得那样不自然。

“长歌，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她猜到了，他早该想到，她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反常。

他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道，“昔玦，此生有你和华休，我夏侯长歌已经无憾了。对于你，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就算死，我都不放。但华休……昔玦，她不会孤单，我们会一直在她身边，对不对？”

昔玦一下子哭了出来，忽然想到当初母亲消散的那一刻，轻轻在她耳边说道，“昔玦，你要坚强，母亲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不想她的女儿重蹈复撤，对于一个孩子，那样是多么残忍，她所经历的一切，到现在还是噩梦，无法想象，如果华休像她一样，她会是怎么的痛彻心扉。

“昔玦，你后悔吗？”他到了最后，看到她哭到泪人，竟有些不确定了。

如果他们没有在一起，是不是会躲过这场劫难？是不是他一手促成了她的悲剧？

他就是这样，永远不问她的感受，只想强加于她自己的意愿，但就算到了今天，他依然不后悔。

昔玦抽泣着，他竟然流泪了，那样渴盼的望着她，这样的目光似曾相识，却又只是一闪即失，如今再见到，却已走到了最后。

她摇着头，“不，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