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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皇兄貌美(182)

作者: 非黑非白 阅读记录

白倾静静凝注庭台上的弟弟,倾听着高山流水般、不沾染人间一切烦恼的琴音,这些日子以来那种狠厉阴沉的气势陡然间全不见消失了,他还是以前的那个自己, 温文尔雅、懂规矩守规矩, 决不犯错误,却偶尔显得落落寡欢的白倾,而他的弟弟, 自然依旧是那个风采卓越、样样比他这个哥哥好的弟弟。

此刻白相与所抚乐曲正是当日他兄弟二人共同谱写的,宫廷里的乐师皆交口称赞,甚至早已流传民间,为文人雅士所喜爱操演的一谱乐曲。

白倾惘然想,我为什么不能为有这样一个弟弟感到骄傲呢?如果我能为他感到骄傲,何至于活得如此痛苦?

待一曲终了,他才缓步行上台阶,坐在他的弟弟对面。

尾随上来的宫女轻轻地把两杯酒分别放置在两位皇子面前,然后悄步离开,等她将跨出清风宫,方将头抬起来,一张极冷漠的脸,妍丽如胭脂的霞光洒落她脸上也不能使她有半分生气,好像真如她自己所说的,她早已不是这个世间上活生生的人。这个宫女是珠红。

“五哥。”白相与静静地叫。

“七弟。”白倾亦静静地回应。

有一个东西放在琴具边上,白倾触手可及。

那正是他把皇宫挖地三尺、却苦寻不到的遗诏。

白倾此刻的心境是可以十分坦然地接受这个现实,这不是很平常么?他处心积虑、不择手段要谋取的东西,父皇早已亲手交给了白相与。

过往的每一日每一次,最好的东西,他的父皇、他的母后,根本不用白相与开口求取,他的父皇母后早先统统给了他。

什么都不必再说,那些都是浮云,曾经想抓过,如今再无眷恋。唯有权力最鲜明。即使是个失败者,也要做个万人之上的失败者。他人生所有的失败将会消逝在时间里,而他的成功,会永远记载在史册里。

白倾问:“七弟,五哥可否向你讨要一样东西?”

白相与静静看着白倾,突然笑了笑,笑意却有些凄凉:“五哥若要,相与自当成全。”

那卷遗召,也在白相与触手可及的地方。

白相与想起他即将出征漠北古城的前一个夜晚,他跪在御书房,他的父皇,亲手把遗诏交到他手中,说:“你是朕最优秀的儿子,白倾没有选择,朕给你选择,这江山社稷,你要或不要,你可以选择。”

他已经做出选择。

现在轮到白倾了。

白倾已把那卷小小的遗诏握在掌中,感受它的分量,原来整个江山,整个社稷,这么轻,又这么重。

他两手缓缓欲把遗诏展开,未看见他的父皇写在里面的一个字,却又卷上。

白相与看着他的亲生哥哥,压在他身上的江山社稷现已压在白倾身上。

我成全你。

既然你觉得做兄弟太痛苦,我全成全你。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够成全你自己。

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做出的,没有回头路可退。

无人能解述白相与沉静如海的眼神中,那若有若无的深意和悲悯。

石台边还放着一盏烛灯,那本是用来照亮黑暗的。白倾点燃烛火,却用来焚烧那卷遗召。

他选择了谋权篡位,这将同他的成功一样,也会永远记载在史书里。

混和着凄迷桃花香的徐徐暮风忽然之间疾烈起来,花香更浓了,暮色更苍茫了。焚烧留下的灰烬也已在风中了无踪迹。如同他们这一世的兄弟情谊,也已焚烧殆尽,再也寻不回来了。可谁都怨不得、怪不得。这是他们选择的,谁都不要后悔。

晚风冷了。

白相与的心也冷了。

白倾却痴了,他缓缓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指尖似在隐隐颤抖,他轻轻说:“七弟,我敬你。”

他忽然笑了笑,说:“为兄实不如你。”

他先饮尽杯中酒,然后看着白相与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痴痴地看着他的弟弟倒下,惘然地说:“七弟,我永远铭记你。”

他慢慢起身,慢慢走下台阶,离开清风宫。

他脚步踉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每一步像踩着砖石,每一步又像踩着虚空。

我坐椅子上,听着那琴音渐止,炉子里燃着的沉香,白雾袅绕,也不能使我心安。

夜色开始笼罩大地,我也开始越来越慌恐不安。

白倾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房门口。

他向我走来,却几乎不发出一点脚步声。

我仰头看着他,无法抑制渴望,恳切地求他:“五哥,你让我去见见他好不好?”

白倾脸色苍白,表情奇怪,他抬起手,指尖触碰到我的脸颊。

他的指尖泛着很好看的颜色,却异常的冰冷,冷得我忍不住身体发抖,心也在发抖,我颤声说:“五哥,让我去看看他吧,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