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鸿指着那同仇敌忾的永兆军和雷行县百姓,心灰意冷,道:“满城,这永兆军居然这般深得民心,我们赢不了了,先退回去从长计议吧。”
满城冷笑一声,“你退回去吧。”
“满城,你何必……”彭鸿还要再劝,却见满城转头问连横:“这雷行县有多少人口?”
“回夏将军,大概有八千多人!”
“很好!”满城面无表情,眼中依然温润如水,“他们不是说宁死都不愿屈服圆辽么?成全他们。”
彭鸿青黑了脸,骇然道:“满城!你……你要做什么?”
满城抬起头,仰望苍穹,一时竟出了神。
片刻之后,他抬起左手,在刀面上抹了一把,那寒冰一般的宽阔刀面上浓得化不开的血展开无数红丝,渗向刀锋,洒进了尘土空气之中。满城抬起了刀,彭鸿听到他阴恻恻地说出一句话,似幽魂低语--
“我要他们……全部去给忠善陪葬。”
一阵紧过一阵的寒风,卷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在天际间扩散,如张牙舞爪的凶嗜恶魔,狞笑着,铺天盖地地冲下来淹没了天下苍生。
巫连横等人得了命,率威震军分三路直扑雷行县。
满城一马当先,倒拖着两把刀,未见抬臂,却已冲出一道名副其实的血路,他的马蹄肆虐而过,如鬼风骤起,血河开道。威震军精兵个个杀红了眼,只见飞沙走石,永兆军横尸遍野。
广达不得不又撤兵雷行县,还没有片刻安顿,就听消息传来:雷行县已被灭门绝户。
永兆军众兵将都恨得嚼齿穿龈,却又不敢与之正面相敌,又欲后退,幸而消息传来:圆辽军已止步了。
那罪恶昭着的圆辽统领大将军夏满城骑在马上立于最前端,神定自若,却是一股莫名的猖獗盛气。
永兆众将如见了鬼一样不敢言语,面面相觑。
敌方“飕飕”几声飞出数箭直逼满城身上各处要害。
“当当当”,满城尽数挥刀挡开,低声自言自语道:“真可笑,又来这套。”
“方广达!”满城浅眉倒竖,如妖魔一般的杀气顿时腾天而起,暴喝一声:“让你多活几天!到时定让你生不如死!”
永兆军退出数里,广达沮丧万分又一筹莫展,只好先传去消息给何明培。
屏北口这边彭鸿愁眉紧锁,憋了许久,吐一句话来:“满城,章周命令你,一到屏北,就立刻回圆辽。”
“什么?”申康吃惊道:“为什么?你没看今天的情形吗?要不是有满城,他们能那么轻易退下去吗?满城一走,那……”
进禄打断他,“我们现在有了粮草,就还可以撑一段时间。满城,你回去吧。”
彭鸿不想解释,他望着一直默默无语的满城,心中尽是怜悯。他知道,不用他解释,满城也知道章周的想法。
章周是想守着这个最后的承诺:就算自己亲征,也不想让满城冒险!
“我不回去。”满城面如傲霜,目露寒芒,笃定地强调一遍:“我绝不回去。”
都太迟了!章周,我已经没有了忠善,所以从此往后,我都没有退路,只能一心一意为你了!
章周,我只有你了!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亲自冒险!
转而,满城回头问申康:“永兆军的营地在哪?”
申康看了眼面色铁青的彭鸿,又看看同样一脸漠然的进禄,心下疑惑:他们搞什么鬼?
满城斥道:“发什么愣?永兆军的营地在哪?”
申康忙应了一声,摊开地图,“在酒道谷。”
满城一愣,随之嘴角浮现一丝高深莫测笑意,“很好!”
月光微微的,睡不着的人,却做着往事的梦。
黝黑树林里一片动静,满城回头,却见来人是进禄,期待的目光陡地变得漠然而没有光彩。
“怎么?你以为是忠善?”进禄走过来,摊开手,掌心里是那串满城再熟悉不过的紫檀木佛珠。“这是忠善的亲兵带出来的……”
满城接过来戴在手腕上,乱思如麻,压抑不住悲伤苦寒,涕零如雨。
进禄叹了口气,“他大半身子都压在石头下,根本连尸首都挖不出来……我们这种刀头舔血的人,这一天是迟早的……不过这几年他有多辛苦,你明明看在眼里,却假意不觉。你既然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对他好一点?现在却迟了,他到死都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你的玩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