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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物理学家(41)

这是流体力学的原理,只要手法正确,石块就能以最大次数掠过水面。

萧与时说:“我教你。”

“不必了。我的心愿太多,只怕一个小小的人工湖难以承载。”

她说完长长吐口郁气,转过头看他:“我给花滑队领导打过电话了。我说,我的身体又出现毛病,回不来了。请他按照之前的约定,将我和陆楠拆开,并为陆楠另配女伴。”

“领导无言许久,说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把真相告诉陆楠,在此期间让我守口如瓶。”

其实领导还有一层意思,沈如磐没有挑明。她已经消失了很久,国内媒体早就报道过她疑似因伤退役。现在拆队换人既成事实,万一有记者联系她,她最好保持沉默。

萧与时并不认为短短几日沈如磐就已想通,反问:“你接受这个安排?”

“当然。时间对运动员都弥足珍贵,我不能无止尽地拖累陆楠。”

她的声音很平静,说完抬手拢了拢耳边的发丝,仿佛看淡看开。可她另只手撑着石凳,纤细的胳膊微微发颤,分明难以释怀。

“那你呢?领导对你又是什么安排?”

“按照规定,我没有资格留在国家队,至于会被分配去哪个地方队,以及地方队是否愿意接收我,一切未知。”

诉说就此打住,接下去很长的时间里她都没有说话,维持着眼帘低垂的坐姿。

风乍起,再度吹皱平静的湖面。萧与时打破沉默,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凝重:“你对自己有什么打算?”

她不语,拾起一个沉甸甸的石块,用力把它丢出去。石块在空中划了个长长的抛物线,扑通沉入水底。

她开口:“我不知道,我很迷惘。”

*

*

时间又逝去两天,到了沈如磐计划回国的日子,她接到陆楠打来的国际长途。

那是一通无比纠结的电话。

“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真相,反而让教练通知我?如磐,我不接受现在的安排,我要来柏林。”

“你来了也不能改变现状。再说我已经享受了特殊待遇让你足足等待一年,无论如何不能再浪费你的时间。你还是听教练安排,和童欣搭档。”

变化来得猝不及防,陆楠满腔质疑无从说起,只能用非常心疼的语气问:“你呢?一个人继续留在德国治疗?”

沈如磐心中五味杂陈,堪堪嗯了声。

“新一轮治疗周期是多久?”

沈如磐听费恩医生提过放射治疗代替手术切除的方案。她不想隐瞒,硬着头皮讲:“我不知道,得视恢复情况而定。一月两月,一年两年,又或许更遥遥无期。”

气氛瞬间凝固。

陆楠难以置信地说:“如磐,你回来吧。你难道不觉得疲惫吗?四处求医坚持了这么久,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这么折腾,反反复复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很想你,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挂念吗?”

这是第一次,陆楠直白地说出他对治疗的看法。

万水千山彼此看不见,反而更能敞开心扉,陆楠继续说:“我为你感到辛苦。做人有很多选择,哪怕退役当个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乐趣,你何必执着滑冰?就算是我,我的职业生涯最多再延续几年,稍后一样要考虑退役。”

他的声音流露出怜悯,同情,还有不愿见她继续飘零在外的痛苦:“回来吧,好不好?我会陪着你规划以后的生活。”

沈如磐的嗓子就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去并肩拼搏的十二年,陆楠是朋友亦是亲人,在她心中的份量无人能及,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认真考虑。然而在这个时候,她怎能实话实说,她心中仍有一丝难以斩断的执念?

如果连这最后的执念都斩断,她苦苦坚持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作茧自缚吗?

沈如磐难过地低下头:“我现在脑子很乱,让我再想一想。”

*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如磐体内的骨赘也在快速增长。当增长到一定程度,病症逐步显现:先是尖锐性腰痛,疼痛升级,接着假体受到严重挤压,连正常的走路都难以支撑。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论18个月后做不做手术,放射治疗似乎都是一种值得尝试的方法。

沈如磐依然犹豫不决。

她心事重重,眉目间透着无形的灰色,费恩见状不得不开导她:“你千万要打起精神,虽然久病不愈难免消磨人的意志,但坚强乐观的心态有助于控制病情。假如你对放疗的效果存在怀疑,我们明天一起去找核医学科的大夫,听听对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