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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三千(71)

就好比沈羽要借着与小胖墩子拌嘴来化解此时此刻相对无言的尴尬。

他们三人之间真是一笔烂账。

慕央看向我,沉默片刻,拱手行了个礼:“昌平公主。”

我正欲回礼,人群中传来一阵私语声,我循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集芳苑东门口,于闲止已到了。

他未着白日里的朝服,一身云色长衫外罩玄青绒氅,腰间系了一条月白衔环丝绦,只是站在那,便像一抹玉色入了画。

他尚未入院,侧耳听莫恒说着什么,听着听着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转头看了一眼紧跟在他身后,容色姣好的侍女。

这名侍女我见过,正是我去慕央府上那日,为他递手炉,随他上马车的那位。

小胖墩子的嘴皮子功夫承自沈羽,尚未达到青出于蓝的境界,一时输人输阵,有些怏怏的,见于闲止到了,甩开沈羽的手想去告黑状,刚走了两步又顿住,嘟哝一句:“她怎么来了?”

二嫂看我一眼,问小胖墩子:“那侍婢你认识?”

小胖墩子找回场子,没理会沈羽告诫的目光,点了一下头:“她不是什么侍婢,是世叔爹爹手下一名官爷家的小姐,姓秦,当年世叔爹爹想为世叔纳妾,择了她与另两名貌美姑娘,但世叔不收,此事本可作罢,她却甘愿自降身段,入远南王府做世叔身边的侍婢,去年阿青去远南,她还塞枣花糖给阿青吃。”

他说到这里,颇持重地摆了摆手:“不过阿青没收。”

沈羽早就提醒过我,说于闲止很招桃花,彼时他只点名了一个平西三郡主,我实没想到还有旁的女子不远万里地追着他来京城。

小胖墩子喊了声:“世叔——”

于闲止移目过来,走得近了,他身后的侍女伶俐,辨出我等身份,先行礼:“云画参见昌平公主,沈三少,慕将军,聂将军。”

原来她叫秦云画。

平西王一家子也到了,沈羽寻着机会,借着与李栟招呼,避开我二嫂,二嫂唯恐我二哥心境不佳,邪火上来又撤她的座,提前入了席。

于是原地只余了我、于闲止与慕央。

小胖墩子牵着我的手,颇羡慕地看了看慕央,又仰头看于闲止,仍不死心:“世叔,阿青也想要一身将军袍,像慕将军这样的,以后逢大日子穿。”

于闲止没应声,问慕央:“慕将军的腿疾可好些了?”

慕央道:“已好多了,多谢世子大人挂心。”

小胖墩子见无人搭理他,便自顾自接话:“听闻慕将军的腿疾是护送世婶回京的路上,为保护世婶所患?世婶的事,便是世叔的事,世叔的事,便是阿青的事,阿青三叔府上尚有一些珍贵的治疗伤疾的药膏,这样,阿青今日一回府,便着人为慕将军送去。”

他这一番话下来,也不知是讨好了谁,却将话头剥皮露骨地卡在这里,进退不能。

于闲止静了片刻,声色浅淡地开了口:“前些日子原要与阿碧一起去探望慕将军,临时有事耽搁了,将军莫怪。”

“世子大人客气。”慕央亦沉默,顿了顿道,“阿碧一人过来也是一样的。”

此言出,于闲止的眸光蓦地覆上三分冷色,他向我看来,刚要开口说什么,立在不远处的秦云画步上来道:“世子大人,快要开宴了,云画侍奉您入席。”

言罢,对我与慕央屈膝行了个礼。

大皇兄与兰嘉很快便到了,礼官唱过礼,二哥领着百官敬过酒,便正式开宴。

宴中有烟火礼,凌穹阁上炸开一片满堂彩,将夜空映得斑斓多姿。

烟火礼一毕,便有一列身着朱衣的宫女手持长竿,步到水竹台上,将凌穹阁外悬着的一百零八盏灯点亮。

大皇兄搁下杯盏,朗声道:“朕今借除夕佳夜,欲为朕的皇妹昌平赐婚,还望诸位爱卿做个见证。”

语毕,将一柄尺长的玉杆递给刘成宝,刘成宝下了龙台,来到我席前,躬身将玉杆呈上。

我接过玉杆,步到龙台下,对大皇兄行了个大拜之礼,然后道:“今日昌平幸盛,承蒙陛下在婚宴上赐亲,又逢除夕佳节,与诸位远道而来的贵客共度年关,常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百零八盏灯齐齐放飞,仔细飞不动的跌进水里,不如请几位贵客与昌平一齐拾灯。”

大皇兄点头应道:“便依你。”

水竹台建在垂纶湖上,四角与中间均有长杆做支撑,以一条长百丈的红绸在顶上系灯一百零八盏,而红绸的结,就系在中间的长杆上。

我道:“待会昌平站在中间解开绸带,四角中,请远南世子大人站东,辽东沈三少站西,镇东将军聂将军站北,怀化将军慕将军站南,倘有灯笼飘于东西南北角,便请诸位大人与将军帮昌平拾起。若拾对了灯盏,便请平西王做个见证,为昌平宣读旨意。”

平西王李栟听了这话,哈哈一笑:“他们四个中若有人拾对了灯笼,可有什么彩头没有?”

我点头:“自然有的,只要昌平给得起。”

大皇兄听了我的话,一应应允,我步上水竹台,待于闲止、慕央,沈羽和二嫂在四角站好,将手里的玉杆穿进红绸结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0章 他山之石 08

红绸上的绳结一个衔着一个,玉杆一挑,绸带如水,自中间往四方绵延波荡,绳结渐次松开,脱离束缚的明灯盏盏升空,举目望去,像满天星辰坠到了伸手可探的地方。

片刻后,一百零八盏天灯里,果有九盏不再上升,反是借着风势缓缓飘落。

不远处的人群爆发出一声轻呼:“拾灯了,拾灯了!”

落得快的灯盏大都飘到西北角,二嫂捡了两个,里头的信笺上都写着“吉”字,但她还是颇得意趣,取出信里的祝辞交给李栟。

李栟一一念来,大意都是国祚绵长,盛世可昌云云。

水竹台外的臣工也都乘兴,李栟每念一句,便有人跟着举杯祝颂。

我没理会外间的笑闹声,目光自始至终盯着一盏坠着明黄流苏的灯笼。这灯笼坠得慢,却没有随风势飘向别处,自中间升起,又自中间下落。

灯笼飘到几步开外的地方,我疾走上前,正弯身拾灯,目光可及处忽然出现一双靴头,与此同时,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于闲止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阿碧。”

我默然片刻,没有应他,伸手探入灯笼,想取里头的信笺,于闲止又先我一步握牢灯笼口,声音更沉三分:“阿碧!”

我抬眼看他:“世子大人这是何意?”

于闲止的目光已染三分霜色,却没有答我,只说:“把信笺给我。”

“为何要给你?”我道,灯笼以竹枝作骨,我本就占得先机,此刻更不退让,并指在灯笼里找到信笺,取出半片。

不远处的小太监见此情形,连忙捧着玉盘过来呈信,刚走近,却被于闲止一个泠然的眼风慑住,顿在原地进退不能。

我再道:“我大皇兄是当今圣上,难不成他的旨意还要先给世子大人过目不成?”

于闲止声色清寒:“这信上究竟是你大皇兄的旨意还是你昌平公主自己的旨意犹未可知,本王不过借来一观,在公主眼里竟是犯上?”

他反手握住我的持信的手,要夺我手里的信笺,我挣脱不能,只得将信笺送回灯笼中。

水竹台外的人大约是瞧不真切,见我与于闲止因一盏灯僵持不下,还道是要互争彩头,一时间打趣起哄。

于闲止注视着我,一直未将目光移开,半晌,却叹了一声:“阿碧,不要任性。”

我听得“任性”二字,心头不知何故竟烧起一团无名火,脱口便道:“世子大人常有红袖添香在侧,春日烹茶,冬来慰寒,自在潇洒够了却要来与阿碧争一寸长短,是人逢喜事更想锦上添花,还是嫌远南王府百花看厌,想要一睹京城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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