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东西(3)
“前辈可见过刚出生的孩子？”他慢条斯理地再勾下一笔，“我见过。”
“那么小，皱巴巴的皮肤，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但很亮——温氏不乱，只不过实力取胜，谁拳头硬谁地位高。我那时大概十一二岁，已经炼气了，甩了同龄一大截。那孩子是我娘刚生下来的妹妹，因为我厉害，而这孩子刚生下来就注定无能。所以家父不让我碰她。”
方衍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即将完成的法阵，问：“为什么天生无能？”
温乾顿了顿，用手点点头：“经脉钝涩，是个傻的。一年到头我只能见她两次。当真是一次一个样，第一次她手都是虚握着的，堪堪可以包住我指甲。第二次眼睛全睁开了，乌黑的闪烁的，她不怕生，又或许是只同我亲近。”
“再一年她会说话了，一直由奶娘带的她，所以她会叫哥哥。哦，奶娘也养过我，上了年纪了，我再去时便死了。我妹妹没人管了。”
“你妹妹叫什么？”
温乾一怔，低下头说：“没人给她取名字，我也没有。”他再补充一句，“两年她就死了。我抱着她的，但没用，她哭着问我自己是不是好孩子，因为总有很多人欺负她……”
温乾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对。方衍之在心里叹口气。
这样压抑的人这些年活得跟神仙似的不争不抢，八成是得憋疯了。
“当时回答她什么我是不记得了，光记着家父命人将她从我怀里夺走，然后埋了。好歹他还记得留了全尸。”他话锋一转，“我准备了很久。”
“准备什么？”
“这个法阵，布置起来很吃力呢，但就要成功了。”
“这法阵我没见过。”
其实见过。
“前辈又不是无所不知。一旦构成，温家往后百年千年都别想再出一个修士。”
方衍之：“……你断了他们的仙脉？”
“是啊。”
“这些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或许吧。”温乾将笔放下，耸肩。
“不值得。”
他一直面无表情，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语气缠绵：“晚了。”
他话刚说完，祖坛金光大盛，灵气疯了似的围绕着温乾旋转。
温乾站在中间抬起头，感受着自身的气力被抽走，心中无喜无悲，想着这样就好。
但一只手蓦地探进来，伴随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将他一把拽了出去。
“来得及，不晚。”
他听见方衍之说。
14
失去了阵眼灵气一下子溢散开，朦胧的一片。
温乾愣坐在地上，多年的心血多年的目标毁于一旦，他还没回过神。或者说，他还是不在意。
甚至是有些轻松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以后能做什么了。
温乾黑沉的眼睛没有一点亮色，方衍之摸了摸鼻子。
人家辛辛苦苦布置了这么多年的阵法说坏就坏，多少还是有点心虚的。
方衍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醒醒。”
温乾眼睛慢慢聚焦，对上白茫中美人鲜明的脸。
视野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好像知道了，以后能干什么。
15
阵法中途被破解了，本来阵眼应该要受到极大的损伤，但由于妖皇大人对这阵法颇有了解，抓的时机又太巧妙，所以温乾现在只是脱了力。
“醒了？”方衍之一挥手将一切复原，拽着温乾的领子就往回飘。
头一次有人这么对他……
温乾眨了眨眼：“……嗯。”
“还发疯吗？”
“不了。”
“那我们谈谈？”
“好。”
方衍之：“……”好乖。
“你那阵法哪看的？”
“传承里看的。”
方衍之眉心一跳，抿了抿嘴：“獓因？”
温乾默默调整了姿势好让他拽得省力些：“是。前辈见过这位大人？”
方衍之勃然大怒道：“没有！你敢说我老？！”
也不看看老东西都死了多少年了！
温乾拍了拍他手，温声说：“不敢。”
方衍之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被他这么安抚性地一拍，他有一种诡异的被顺毛了的感觉。
ps：有传说穷奇獓因大战，穷奇输了。
16
第二天他们就离开温家了。托妖皇大人的福，没人觉得异常，觉得不对劲的也被妖皇大人吓到以为自己在做梦。
为什么这么快离开？
那是因为温乾。
虽然这小子嘴上说着不发疯了，但就要跟温家人过不去，回房途中路上遇见一个躺着的人眼睛就绿一次，跟要把人扒了似的。
尤其是对那个温婷婉。
这小姑娘半夜出来跟人厮混，衣服脱到一半被阵法整晕了。方衍之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把那姑娘的衣服和乾坤袋毁了，男的丢到了遥远的一边。
这意味着婷婉姑娘第二天注定裸奔。
方衍之问了温乾很多个问题，但温乾只问了一个。
对于除了名字和样貌外一无所知的方衍之，温乾只想知道一件事。
“你会离开我吗？”
他们这时正在回去的途中，听到这句话方衍之只抬手拍了拍他：“当然。”
意料之中的回答。
温乾想。
☆、少年持续中二中
01
二人回到道门后安稳度日。方衍之没打算把这事告诉别人，而温乾看起来也丝毫没在怕的。
有一回方衍之忍不住问他：“你就不担心我说出去？”
温乾放下手头在做的事，温吞地说：“他们不一定会信的。”
方衍之：“……”
确实。
02
“温哥哥。方前辈。”南旗坤含羞带怯地出现在窗子口，纤纤素手绞着衣服。
温乾笑容一顿，心里划过微妙的不爽。
“嗯？”
“我，你们，能不能，陪我去个秘境啊？”
温乾想也没想就要拒绝，方衍之却已经点头应下了：“好。”
“真的？！”南旗坤眼睛亮起来，像是怕他们反悔似的丢下一句时间地点就跑了。
温乾：“……”
很好，更不爽了。
“前辈答应她做什么？”
方衍之一天到晚都捧着本古册，现在也是头也不抬地回道：“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也不安全。再说，你卡在这多久了？”
温乾处理公务的动作一顿：“……三年。”
“三年，你不想突破了？”
是你想离开我才对吧。
温乾面无表情地想。他站起来走出去，温声道：“自然是想的。我先去校场了，前辈请自便。”
穹山道门掌座大弟子该做的除了处理门内部分事务，还要去指点其余弟子。
这几日他去的少，无非是想多呆在他身边，这人却不耐烦地催自己去修炼。
温乾真是越想越糟心。
03
“穷奇。”
温乾走后没多久，一个高瘦的人从窗子翻进来。
方衍之抬眼看了看他，终于挪动金足下了床：“你怎么从这进来？”
环首摆了摆手：“哎，你别管这个。问你个事，你来干什么？”
是的，至今环首仍然不知道这位眼里除了麒麟吃睡之外就没别的了的，妖皇大人来这干嘛。
方衍之想了想，记起自己还什么都没跟他说，总结了一下前因后果，说：“受人所托。”
环首：“……托你带孩子啊？”
“嗯。”
环首：“带着带着给带床上去？”
方衍之：“……什么意思？”
环首叹口气，疲惫地坐下双目放空：“这小子非故从未缺过早课，一得空就往外钻，难得见他这么久都只待在一处地方。”
方衍之随手倒了杯水，想说什么环首就哀怨地盯着他手里的东西。
“看看，上品仙茶，玉玄石杯，这么些宝贝就让你这样糟蹋，他也是舍得。”
方衍之点了点头，问他：“吃味了？”
环首惊悚道：“什么吃味？吃谁的味？你可别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