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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17)

父亲一无所有,只剩下累累负债,每天带着他们东躲西藏躲避债主;母亲也一无所有,甚至还因为长得好看总被这样或那样的人觊觎,连追上门的债主都时常用污言秽语侮辱母亲。

有些东西对于别人来说稀松平常,对他们而言却是永远难以企及的奢望。

也许想要好好地、有尊严地活下去真的很难,他们选择离开这个世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不该一直怨恨他们。

纪深垂下眼睫,温顺地承受着郑厉的吻,哪怕唇舌相缠,于他而言也感受不到半分温存。

既然郑厉带他过来是想要他认清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位置,别再有愚蠢可笑的喜欢,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他从来没喜欢过郑厉,有的只有满心警惕和保持距离,若是要他装出深爱着郑厉的样子来反而更难。

纪深乖乖跟在郑厉身边,逐渐适应了游轮上的各种玩乐,到龚浪说要玩酒桌游戏的时候他甚至主动提出要参与。

郑厉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纪深小声和他说:“我对酒精不过敏。”

郑厉挑眉:“哦,那还真是难得。”就纪深那弱鸡的身体,郑厉真怕哪天他连阳光都过敏,再也见不得太阳。

来都来了,纪深想玩郑厉也不拦着,和纪深一起入座。纪深虽没上过酒桌,不过他脑子好使,对数字尤其敏感,但凡和数字有关的游戏听完规则基本就摸清玩法了,几轮下来每次都准确地让龚浪输到垫底。

龚浪脸色有点不好看。

第一次他还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每回都是他输,他就是傻子也能感觉出不对来。

他咬牙看向纪深。

纪深往郑厉身上靠了靠,软声和郑厉说:“龚师兄好像不想玩了。”他人长得好,声音更好听,且声量还不高不低正好让所有人都听到。

其他人听他这么一说都看向龚浪,只见龚浪脸色其臭,正恶狠狠地瞪着纪深。

狐朋狗友纷纷临阵倒戈,哈哈直笑:“龚浪你不是这么玩不起吧?不就输了几轮?你不是自称赌桌小王子吗,今天怎么老垫底啊?”

龚浪被其他人一嘲笑,脸上更挂不住了:“谁玩不起了?再来!我们换个玩法!”

纪深也不拒绝,问了新规则就接着和他们往下玩。

郑厉没想到纪深居然还挺在行,转念一想觉得这样才说得通,要是纪深真有看起来那么温顺听话,他也不会着了纪深的道。

郑厉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纪深的手腕,饶有兴味地看着纪深把龚浪逼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换了几种玩法还是输得连灌了几轮酒。

比起平时乖巧顺从的模样,眼前这眉眼之间暗藏锋芒的纪深更让郑厉兴致盎然。

看龚浪差不多要喝到不行了,郑厉开口结束了这场一边倒的酒桌游戏,带着纪深去属于他们的房间玩了个尽兴。

到夜幕降临,游轮才重新靠岸。

郑厉没管狐朋狗友们玩得高不高兴,反正他玩得挺爽。上了岸郑厉就和其他人分开走,让司机送他和纪深回去。

郑厉和纪深一走,狐朋狗友们也各回各家。人是散了,讨论群里却热闹非凡——

-难怪郑哥栽了,要我我也栽!

-我在郑哥隔壁房,听到隔壁的动静我都萎了,觉得带去的女伴长得实在不怎么样,叫得也不好听,我都想让她现场学学人家是怎么叫的了。

-@龚浪你惨了,我估计郑哥会栽得很深,你居然敢挑衅未来郑嫂

-@龚浪出来聊天啊,你醉了一下午,还没醒啊?

龚浪酒早醒了,也看到了其他人的召唤,不过他不想冒泡。

这些人一点都不靠谱,说好要一起给纪深一个下马威,让他别动不动挑刺、动不动打回他们的计划不让郑厉投资,结果事到临头一个两个都靠不住,妈的,遇到他被纪深逮着灌酒他们还起哄!

纪深这人也邪门得很,龚浪自认在赌桌上不能说十赌九赢,至少也能赢个六七回,结果明明是酒桌上的助兴赌局,他居然一局都赢不了!赢不了就算了,还每回都输成垫底的那个,罚酒罚到他现在都还有点反胃。

不过纪深场场赢又怎么样?到了床上还不是被郑厉压着玩。

纪深再有能耐,光凭他处心积虑爬“未来姐夫”的床这一点就足以在郑厉扎下一根刺,让郑厉永远不会把他当未来伴侣来看待。

再说了,他们爱玩归爱玩,谁会真把随便玩玩的人带回家?更别说纪深还是男的。

纪深得意不了多久!

这么一想,龚浪稍稍气顺了些,叫人送自己回龚家老宅那边。好歹是除夕夜,他还是得老宅露个脸的,免得把他爸和他祖父气死了——他还得靠着他们的名头在外面花天酒地来着。

纪深被折腾了一天,回到住处后扛不住睡下了。对他来说,除夕一直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反而还有点像以前的人所说的“年关”,难熬得很。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不用考虑怎么度过漫长的春假,安安心心地一觉睡到新的一年降临。

往年郑厉再怎么往外跑,晚上也会回去应付应付,这会儿看到纪深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郑厉也莫名有了点困意。他打了个哈欠,懒得回去应付各种无聊的问答了,钻进被窝和纪深一起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都醒得挺早。

纪深看到郑厉没走时还有些发愣,郑厉却已经拉着纪深的手让他帮忙解决跟着苏醒的生理问题,说是要送他新年的第一发。

纪深早就有些习惯郑厉挂在嘴上的这种话,乖乖帮郑厉弄了出来。

郑厉难得好心地回帮了纪深一回,让纪深的第一发也丢在自己手上,勉强算是有来有往。他亲了亲纪深因为刚刚动过情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情很不错地夸纪深:“不错啊,居然坚持了挺久。”

只要钱给够,大年初一也是能让人上门来做三餐的,郑厉折腾够纪深就打电话叫人过来给他们做了早餐。他吃饱喝足后才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打开手机,上面有许多未接来电,谁打来的都有,他一个都没兴趣回。

看完攒了一天的消息,郑厉把手机扔开,问纪深:“会开车吗?”

纪深点头:“暑假学了。”

郑厉让纪深跟他出门,开车载他去个地方。

纪深没多问,接过郑厉的车钥匙去开车。到了车上他才收到郑厉发来的定位,目的地是个私人疗养院的地址。

一路上郑厉没说话,坐在车上合眼补眠。直至纪深提醒他说目的地到了,郑厉才睁开眼看了看坐在驾驶座上的纪深,开口吩咐:“在这里等着。”

纪深也没想着跟郑厉一起进去。

郑厉不说他也知道郑厉是来这里看他母亲的。

郑厉母亲昏迷了这么多年,醒来的希望其实已经很渺茫了,只是花钱勉强吊着一口气而已。

这样的“活着”,在很多人心里其实已经算不得活人。

每个人都得往前看往前走,所以肯出天价疗养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大年初一这样的日子没人会想踏入疗养院给自己找晦气。

郑厉可能是今天唯一的访客。

纪深戴上耳机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乌沉沉的天色,不知过了多久,天上忽然缓缓飘落细细的雪。纪深一怔,安安静静地看着落在车窗外的雪花许久,摘下耳机打开车门走了下车。

车外比车里冷很多,纪深被冻得一哆嗦,但还是走出几步看着周围徐徐落下的雪,感受细雪化在颈边、化在手上的冰凉感觉。

他记得他第一次遇到老师时也是个雪天,那天他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该去哪儿好。他走着走着,走到了老师的工作室外,隔着玻璃窗听见了里面传来的琴声。他趴在玻璃上往里看,就看到老师在里面弹琴。

老师很快发现了他,邀他进屋喝杯热茶暖暖,等雪停了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