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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时守分(5)

作者: 我吃掉了他的影子 阅读记录

林明小小的,还没长大,柔软地贴着他。他有一种莫名的满足,像小时候交到了十分顺眼的同学,还没有开口,就已经因为某种原因成为好朋友了。他们可以拎着东西,消磨到傍晚时分,再慢悠悠地散步回来。时间总是走得或快或慢,却从来没有停下过,实际上它总是悄无声息地就溜走了,流落在昨天的大街上,花园里,羊肠小道旁……与其说这是遗憾的,毋宁说它是美丽的过去。

第 6 章

天气燥热起来,仿佛已经是夏天了。林明的父亲最近酗酒厉害,常常喝的面红耳赤。但是林长喜并没有过多地打小孩子,他甚至不再管孩子,有时候倒头就睡了。

距离林明搬来又是一年的时间。

除了他与小孩日渐亲密的关系,仿佛还是旧日时光。

林乔带小孩在长街上吃东西。这条街的路面已经出现手指粗的裂缝,至少已经在风吹雨淋中淌了四十年。两边的店面老旧,门牌有的缺了彩灯,有的被划烂。往往店里经营着服装五金,里面坐一两个中年女人。他们在店里吃饭,中午偶尔小憩,听见动静,就擦擦眼睛看过来。但是不妨碍热闹,下班的傍晚有许多年轻人三五个停下来吃饭,女人们换了工作服挨家挨户地买衣服。

小孩想吃馄饨,坐在风扇底下。

“呦!林乔!”

他回过头,就看见门口乱着头发的男人——同乡宋辉。

宋辉脸上绷着一块纱布,大剌剌往林乔和林明对面一坐。“嘶!”他叫,把碰在桌沿的胳膊抬起来。

他倒了杯水,笑起来:“怎么,你真的没工作了?”

“还能是假的!我正找呢。”林乔觑着他脸上的伤,说,“你和人打架了?”

旁边的林明看了宋辉一眼,又低头舀起了馄饨。

“这小孩是谁?你弟那么大了?“

“你不说就不说呗,这是林明,张镜哪有那么大。而且小明可比张镜乖多了,长得也好看多了好吧!”

张镜是他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可能相貌上随了他父亲,和林乔一点也不像。其实林乔和林明模样上更加像兄弟。

宋辉要了份面,埋头吃一会儿,说:“我不想在这边呆了,太无聊,没意思。”

“你以前不是想去海南吗?正好你辞职了,一块儿去。”

林乔低头看了眼小孩,正巧撞见小孩探过来的目光。他迟疑着说:“在这里待的也挺好的……你怎么突然要去了,我原来找你不是不同意吗?”

“感觉没意思了。”

他是个挺能疯的人,十三岁的时候就怂恿林乔去隔壁省找他爸。两个人卷着几张车票钱什么也不知道就上路了。一路又是挨骂又是挨饿,他们熬了两天,没有电话也没有钱,还是一个饭馆的好心人赞助了回去的车票。那个好心人的模样林乔现在还能记得。好心人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黑色的毛呢大衣,从钱包里掏出一把红的绿的钱币。

“我也没那么想去了。”林乔说。

他一只手轻轻放在小孩的背上——他在说谎。他还是想去南方看一看的,听说那里冬天也很暖和,海滩边生长着高大的椰子树。还有碧蓝的海水,金色的沙滩。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几年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心里清楚,等他年纪再大一些,各种各样的事情纷至沓来,他不会再有单纯为看一看风景而流浪的勇气了。但是他现在已经不舍得周围的一切了。好不容易相熟的邻居,还有眼前只有他可以依赖的小孩。

“我原来想去,也是因为那里风景好看。暂时还是留在A市比较好,也许以后可以去那里旅游呢。”

宋辉有些失望:“行吧,我一个人去。”

“我听说开发区那边有几家还在招人,你可以去看看。”

夏天的台风期后林乔找了一份在汽车公司的工作。这家工厂占地三千亩左右,从地图上看是一个长方形,紧贴着滨海公路,交通足够便捷。公司生产兼研发修理,它的对面就是一所职业高校,有不少在读的学生,每天下班,有穿着明橙色工服的人在两处往来。自然他们毕业后大多数是会进入这家汽车公司的。

“林明,出来!”

院子里的柿子树还挂着深绿色的叶子,浓密的撑出一片阴凉。不过早起的太阳并不毒热,而且柿子是一种吸引毛毛虫的木类,经常有把衣服晾在了树荫下的人抱怨。听说虫子的分泌物洒在衣服上面会引起皮肤问题,所以院子里的人往往把衣服早早地洗好,又挂得远远的,像一张一张青的白的旌旗。

他俩站在一片湿哒哒的衣服边。第一天去上班的人总是有点空落落的,林乔捉摸着,从裤兜里抄出几张纸币和一把钥匙:“我今天要回来晚了,你出去买点吃的。想玩玩具游戏就去我房里。”“不用的。”林乔从小就喜欢送东西表示自己的喜欢。有一个不相熟的女同学请他参加生日会,同行的男生都是随手从商店里包的小礼物,只有他左挑右选,买了一个精致的木偶,回家以后还二次雕刻才送出手。他倒不喜欢那个女生,如果喜欢的话他可能整个都自己制作吧。他观察发现他这个品质应当是随了他的母亲,虽然家里穷,但那不妨碍她是一个慷慨的人。林乔根本没听拒绝,东西直接塞进林明的口袋里,拜拜手。

第 7 章

新入厂的林乔要和老员工学习技术,教他领他工作的是一个胡茬刮不干净的中年人,大约年长他十来岁的样子。徐至广,就是那个中年人,是个没脾气的大叔,一天都是软和和地笑着。他家在四川,个子一如南方人,矮了林乔将近一个头。刚见面就说:“唿,真高!”也是软绵绵含笑的。他把林乔当作后生,教的很认真。林乔静下心学习,大概弄懂了才从车间里出去。

大概十点多了,他站在门口,提着晚饭,看小院灯熄了,黑黢黢的一片。这一带的人总是睡得很早,他们习惯了早起去上班。林乔孤零零地站了会,穿过两侧房子夹起来的小狭窄巷道,绕到林明家的窗边。林乔透过缝隙往里瞅:大人歪头摆手的躺在床上,小孩照例贴窗睡着,乖乖巧巧。林乔安下心,要走了。这个时候,里面有声音传出来。林乔回头,就看见小孩半个身子探在窗户外,扯着长得乱七八糟的蜀葵冲自己招手。

花与叶子被他抖得簌簌地响。

林乔拧着眉毛把他塞进去,小声说:“你怎么不睡?这么晚了!”

“等你呀!”小孩天真地说。

春暖花开。林乔心里有一片融化了的水,清的,软的,被风儿一个不经意吹皱了。

“好了。“他揽着小孩,虚虚地抱了一下。“你等到了。”

林乔过去不会回家吃午饭。可是小孩会认认真真把菜洗好放好,用过了的餐具留在桌上也会被洗的干净,他只是简单地把食材烧熟。一开始他让小孩过来吃饭,林长喜瞪着他,但似乎小孩也没有那么怕他,顶着林长喜的目光就过来了。后来,小孩在他家吃饭反而成了惯例,饭菜总是热腾腾的,小孩不挑嘴,吃完还会很懂事地帮忙收拾。

隔壁的张大婶看见天天跑过来的林明,问:“他爸不管吗?”

“没。”

张大婶笑说:“这样也挺好。”

显而易见的,林明养的胖了一点,像一根白萝卜。

但是林长喜不懂得善待孩子。有一次,林乔下班回来,小孩被他爸打了,胳膊上擦出一大块血印,脸上在额角有乌青,显得可怜兮兮的。

林乔心疼地抱着小孩检查,从头到脚,仔细扒开他的拳头,然后闷着脸要出去买药酒。

小孩挣开,说不要。林乔就没去,干巴巴地坐在那里和小孩瞪眼。

“张阿姨帮我清洗过了。”

“哦。”

“我不想你去。”林明从小没去过多少次医院,但是之前挂吊水的几次,让他觉得那里很难受。“不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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