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漫长的孤寂和无聊。
即便是在永恒的光明之中，也和在黑夜里没有区别，直到来到地表，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而克里斯现在就又这样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在盘旋着向下，似乎已经来到了很深的地方，但又好像是黑暗带给他的幻觉。
他拉扯着身后的埃文，实际上，在几秒钟之前，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感觉自己掌心里的触感越来越硬，那个手掌也越来越长，甚至对方的重量也越来越轻。
他想到了自己的失误，他突然是在灯光熄灭之后，才牵住了埃文的手，他想就是那个时候，他和埃文分开了。
他的脚步变慢了，却没想到身后的“埃文”居然发现了……
“克里斯，我们到了吗？”身后的埃文说，他的声音乍听和埃文有些像，但仔细听上去却有些区别——没有任何音调或者情感的祈福，仿佛从一段音频里剪辑出来的话语。
“不……”克里斯说，“应该还有很长。”
“你累了吗？”那个“埃文”又问。
“并没有。”克里斯说。
对方沉默了，他像是还不能很好运用这种沟通方式，在努力适应。
克里斯继续往前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才能到尽头，但他觉得身后的“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当黑暗再次来临的时候，埃文就发现，自己握住的不是克里斯的手，因为在握住的瞬间，卡尔顿就在他的脑袋里尖叫。
说是个骗子、小偷、恶心的变态。
他居然假装成克里斯，想握住他的手。
埃文倒是没有卡尔顿那么激烈的反应，他想克里斯那边也一定遇到了一样的状况，他听到前面的克里斯说，“埃文，我闻到了一些味道。”
——那不是克里斯！
卡尔顿又在他的脑袋里尖叫起来。
埃文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记得克里斯的掌心，不算粗糙，但是也不细致，手指上有一些细碎的小疤痕，手腕上也有。
看上去像是抓到了铁栅栏之类的东西后，留下的痕迹。
而现在他握住的手，光滑，非常光滑，仿佛是商场里的塑料模特。
他觉得克里斯那儿应该也遇到了麻烦。
“那是什么味道？”埃文配合地问。
“……腐烂的味道。”
很没新意的回答，埃文想，他站在原地，等待着前面的“克里斯”的下一步举动。
“埃文，打开你的手机。”那个克里斯突然说到，“我感觉我好像踩到了什么……”
“克里斯，我们的手机就快没电了，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埃文摸了下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机，不明白对方突然提起这个的意图。
“我觉得我们可以跨过去。”
“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克里斯。”
前方的克里斯没有任何反应，倒是脑海里的卡尔顿一直在喋喋不休，控诉着这个冒牌货的恶心。
“可以。”前面的克里斯说，他努力学着人类说话那样，弄出了一些情绪，但是因为模仿不到位，反而显得很怪异。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看清楚一些。”那个克里斯继续说到。
“看的太清楚也许不是好事。”埃文缓慢地说，他握住那个假人一样的手，心底很平静——当然，如果卡尔顿能够更安静一些就好了。
【你想出来吗？】埃文询问脑袋里的卡尔顿。
【不，冒牌货让我恶心。】卡尔顿在他的脑袋里说。
埃文在心里耸耸肩，他慢慢跟着前面那个冒牌货的脚步前进着，然后伸出手，试图触摸墙壁，却发现自己没有摸到。
他记得在灯熄灭之前，狭窄的走到旁，就是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墙壁。
克里斯摸着墙壁继续前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摸到的墙壁越来越黏腻，越来越潮湿，甚至有种把自己的手吞没进去的错觉。
偶尔还能摸到一些柔软的凸起，伴随着一股臭味。
他忍住恶心，没有把手抽回，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什么动物的内脏里，刚刚的感觉让他想到一辆在他们的街区突然倾翻的内脏处理车。
屠宰场刚刚宰杀的动物新鲜内脏，那些你能想到的东西，全部从封闭的车厢里流淌了出来，整个街道上，都是那些肠子和心脏之类的东西。
克里斯没有看清，那股味道即便离着三条街也能闻到。
直到一个星期之后，克里斯路过那条街的时候，还能闻到那股似乎已经浸透进柏油马路的浓烈气息，那是血腥味、内脏的腥臭味以及淡淡的腐败和排泄物混杂的味道，只要闻了一次，再也没办法忘记。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摸着的墙壁，就散发着这样的味道，黏腻的液体更是让他的脑袋里产生了不妙的联想。
“克里斯。”他听到身后的怪物在喊他的名字，“我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是的，很臭。”克里斯敷衍地说。
“打开手机吧。”冒牌货说，“我觉得墙壁出了些问题。”
“不。”克里斯拒绝，“我的手机快没电了。”他下意识地拒绝来自于怪物的要求，而就在他说完
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发生了什么？”克里斯听到那个怪物焦急的声音，但是他的演技有够烂的，克里斯几乎能够感觉到那个怪物不加掩饰的得意。
“没什么。”克里斯掩饰道。
怪物没有说话，他只是蹲下来，摸着克里斯被东西缠住的腿，“你被缠住了！”他说着既定的台词，语气夸张，像是在演一出蹩脚的独角戏。
他干瘪的手掌顺着克里斯的运动裤慢慢往上，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克里斯很想告诉这个怪物，它的行为已经构成了性骚扰。
“我得看看是什么。”怪物自顾自地说着。
克里斯闭上了眼睛，他发现怪物一直在引导他打开手机，或者说，引导他开灯，他想这应该是某种关键。
终于，那个怪物的手摸到了克里斯口袋里的手机，它随便按了一个键盘——是的，现在的手机操作就是这么傻瓜，即便是地底的怪物，不看说明书也会使用。
闭上眼睛的克里斯，感觉到淡淡的光线出现在他的面前，对方似乎没想到克里斯闭上了眼睛，慢慢把头凑近了。
“克里斯……”
伴随着那股内脏的腥臭味，那个怪物把脸凑到了克里斯的面前：“克里斯，为什么你闭上了眼睛？”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似乎准备强行打开克里斯的眼睛——
“看看我吧，克里斯。”
☆、第 14 章
14
克里斯被按在粘腻的墙壁上，他的身后是散发着腥臭气味的墙壁，他的面前则是一个怪物，而他的腿也被不知名的东西缠住了——如果不是场景不对，克里斯现在真的想笑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恐怖片里的可怜主人公——噢，不对，应该只是一个龙套配角。
他闭着自己的眼睛，感觉那个东西干枯的手指，在触碰他的眼眶。
“你发现了，克里斯。”对方说。
克里斯已经懒得说话了，他没有任何遗言要说。
他感觉对方的手指正在用力拉扯着自己的眼皮，试图掰开他的眼眶，那力气大得出奇，克里斯都有种自己的眼眶会这么裂开的错觉。
就在那个怪物靠近克里斯的时候，他突然出拳，准备击中怪物的身体——却没想到什么都没有——是空的，怪物的身体是空的。
然而克里斯已经来不及反悔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迅速被一团东西裹住，然后那个怪物发出了笑声，尖锐的，刺耳的。
并且，这个时候的怪物，已经把克里斯的眼皮慢慢提拉了上去，而就在克里斯以为一切都结束，他已经看到了怪物干瘪的身体……
那究竟是什么呢，是一个风干的躯体，在手机的微弱光线下，他能够清楚地看见，躯体的颜色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浅褐色，像是风干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