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特别观星(135)

路见星没这么说,倒是“哼”了一声,再固执地半蹲着不起来,动了动托在身后的手掌。

“我脚没那么严重,”盛夜行说,“可以往水里踩。”

路见星皱眉,佯装作不耐烦地催促他:“快。”

他怕盛夜行死活不肯地跟他矫情,干脆直接一脚踩进水里,人又比盛夜行矮了一截儿。

“成,”盛夜行把校服顶好,上半身贴近路见星的背,“背好了,别摔,不然我俩都栽雨里。”

路见星点点头:“嗯。”

盛夜行用右臂把校服撑开,挡住路见星头顶那一片雨,再用左臂环住路见星的脖子,紧张到呼吸都快停止了。他怕自己最近长了点肉,一不留神真把人压垮。

两个人一起使劲,总算背了个端正。

“呼。”

路见星出一口气,又“嘿”一声,把盛夜行背好。

盛夜行没再说话。

雨水带来的不适感让路见星每一步走得很艰难,也很扎实,他走得一深一浅、一快一慢,半点不敢分神,所有注意力都留在了脚下。出校的路他走过没有千遍也有百遍了,平时他记不住,就全是盛夜行带着走的。

从一前一后变成并肩,中途掠过多少辛酸不用多说。

到现在,他总算跟上了脚步,还能够帮上一点点忙。

略显别扭地趴在路见星背上,盛夜行喊他:“路冰皮儿。”

“嗯。”路见星回。

“见星儿。”

“啊。”

停顿几秒,盛夜行继续嘴欠:“路哥。”

“噢。”路见星还是回答。

“小路。”

“嗯。”

“……”盛夜行深呼吸,带着笑说:“大路。”

路见星的脚步顿了半拍,没有做出回应。

他的背脊紧贴着盛夜行的胸腔,两具足够温热的身体正靠在一起。他好热,热到背上出了好多汗,热到一时分不清脸上是汗是泪还是雨水。

“我看啊,用不着三年后了。”

盛夜行收紧胳膊,声音低沉沉的,“你现在就是。”

而且,你已经很勇敢了。

你做了很多半年前你做不到的事。

校医室关着门,盛夜行想去换个药的希望破灭了,就寻思等会儿回去路上找个诊所再包扎一下。

每次看到路见星一脸紧张自己的样,他就想对自己好点儿。

就好像他们对自己好点,对彼此好点,这个世界也能对他们好点。

对此,盛夜行从不屑一顾变成了深信不疑。

那天,刚蹚水过了校门,路见星背着盛夜行的景象简直成了市二一道风景线,高三七班也有同学在,基本都停下脚步来望着这边,有惊讶有疑惑,大多带了一种赞赏的目光。

因为盛夜行脚踝上的纱布也非常显眼。

盛夜行听到有走读生同学的家长问孩子,怎么了?

然后,他没听清同学给家长嘀嘀咕咕了什么,但听清了一句:是不是特别厉害!

他没看到的是,同班同学说完这句话之后,一直低头认真走路的路见星勾了勾唇角,小幅度地笑了一下。

十月到十一月这段时间,盛开由舅妈领着来过一次学校。

盛开给路见星带了一箱AD钙奶,说是她最喜欢喝的饮料,也想给第二喜欢的哥哥喝。

路见星笑着接过,在小姑娘摊开的掌心轻轻敲了三下。

盛开说,我知道!意思是谢谢!

当天晚上,盛夜行在路见星同意过后,拎了两瓶AD钙奶出寝室,和顾群山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谈心。

自从李定西走了之后,顾群山就担当起了“定期为老大排忧解难”的重任,顺便聊聊自己的人生。

顾群山像是非常能接受两个哥们儿搞在一起的事实,还调侃盛夜行,有没有当成“大哥哥”?

盛夜行听完差点一口奶喷他脸上,再抬起眼,堵回去一句:“好奇心这么重?”

“也不重……”顾群山挠挠头,“你们之间,真是爱情?”

咬住吸管把最后一口喝光,盛夜行说:“你觉得是什么,同情心?”

“是吧!”顾群山说,“那你们之间的爱情是什么?”

爱情是什么,这个命题太浅薄。

对于青春期的少年人来说,他们一生会爱上各种各样的人,比如男人,比如女人,再比如公交车上偶然遇见的红衣女孩,或是夜店迪厅里见过的英俊侍应生。

能早早就定下一生的很少,只有彼此的也很少。

“不仅仅是爱情吧,”盛夜行说,“虽然我不想把事情复杂化,但我们之间的确是一种无法归类的情愫。”

顾群山闻言哽咽一下,小心翼翼地问:“还有亲情?你把他当弟弟?”

盛夜行:“弟弟?”

顾群山:“……难道是儿,儿子?”

盛夜行无语了,“我跟你产生不了思想上的碰撞。”

“别啊老大!我特别乐意听。”顾群山拽住盛夜行的衣角。

“少这么八卦,”盛夜行说,“知道我俩好了就行。”

“当儿子也行啊,见星儿又帅又可爱,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儿子。”顾群山笑嘻嘻的。

抹了把额间细汗,盛夜行无奈道:“兄弟你口味太重了。”

顾群山嘿嘿一笑:“还行。”

盛夜行捏了一下他的耳朵,放弃争辩。

这种感情只有他们自己懂也好。

第81章 悄悄

深秋来临的十一月中,盛夜行迎来了他的十九岁生日。

生日当天,舅妈从市里来了电话,说她和舅舅已经协议离婚,盛开判给了更有经济能力的舅舅,但平时还是由舅妈带着养。

盛开之前把“预防针”打给过路见星,但路见星转背就忘记了。

这也怪不得他。

收到这个消息时,盛夜行正在寝室阳台上咬电子烟烟嘴,电话通完后,烟嘴都被他咬破了。

“至于你妈妈给你留的财产,这些年你上学吃穿用了一些,剩下的都划到你的户上了。”舅妈说着,有些哽噎,“十九了呀,你呀,你也长大了。”

十九年,瞬息之间。

盛夜行没有问有多少钱,只是淡淡地答:“明年就二十了。”

他觉得自己说了句干巴巴的废话,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安慰似的对舅妈说:“您一个人带盛开应该挺辛苦的,等我高考完,您如果有时候太忙就把盛开给我带几天也行。”

“哎,那多麻烦你。”除开舅舅这一层,舅妈本来和盛夜行就没有血缘关系,这一离婚了更觉得略微疏远。

“不麻烦,”盛夜行低头看窗沿上昨夜遗留的雨露,“毕竟是我妹妹。”

“说到高考,你有什么打算吗?”舅妈问。

盛夜行说:“我成绩差,但也不算没救,努力一下读个本科还是可以的。”

舅妈放心地“哦”了声,“你这么认为,舅妈就放心了。你还是愿意考个大学的吧?”

“当然。”盛夜行说。

“那……”舅妈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你什么时候回家看看?盛开挺想你的。”

“不是才见过么,”盛夜行笑了,“告诉她,哥哥有空就回来。”

其实他觉得自己有点儿笑不出来了。

除了舅舅舅妈离婚的消息之外,在他生日的这天下午,唐寒还打了电话过来,说路见星的父母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有意让路见星在高三下期走读。

说是还请了专门辅导他的家教,想让路见星冲刺一下本科,这么天天在班上玩儿可不是办法。

盛夜行问唐寒,意思是不是路见星就不在宿舍住了。

唐寒说是的。

后来,唐寒又打了个电话来,说路见星不太愿意配合,唐寒问问盛夜行能不能劝劝他。

盛夜行说:“我不想劝,他搁我身边儿待着挺好的。”

唐寒说:“你得为他的前途想想。”

“前途”是盛夜行不喜欢听到的词,因为好像这个词和他们这种人就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只需要“生下来活下去”就行了,没有时间考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