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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观星(77)

小时候父母担心他舌位高,口腔训练做了不少,现在长大了,咬字也还算清晰。

放假一个周,他和盛夜行基本没有太多交流,都是在互相发在做什么,到哪儿去玩儿了之类。

一打开对话框,路见星能看见自己发的内容几乎都是两个字“看书”。

他对对方假期生活的记忆很模糊,依稀只记得一句:”想你了。“

那天,微信界面落了好多星星。

一转眼,南方小年夜已至,群里又开始刷红包。

路见星在躺椅那儿找了个软抱枕捂着肚子,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也没有伸手去点开红包。

他开始逐渐习惯在微信上看别人用文字交流,像是自己也能体会到一些沟通的乐趣。

一群青春期男生凑一起难免爱占一些幼稚的便宜。

展飞发了个六十六的红包,名字叫[我的儿子们抢],群里其他男生也无所谓,领了红包赶紧喊“展爸爸”。

要争回一口气,所以盛夜行也跟着发:[展飞儿子收]。

展飞领了这二十块钱,公屏喊了声“老大”,说你怎么也爱玩儿上了,去年不是还觉得幼稚吗?

盛夜行每天心情都挺好,根本不在乎幼稚不幼稚,只得笑着回:

——我没说过我成熟。

接着,在新一轮红包雨后,屏幕上突然又弹出一个盛夜行发的红包,上面贴的备注是:[路冰皮儿的]。

这红包谁都看得出来是给谁的,自然没人敢动,路见星紧张得吞了口唾沫,试着点开红包,再点了“拆开”,收获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微信红包。

展飞:哇,果然在窥屏!

李定西:我们见星儿闷骚着呢……你回你那边省里了?

路见星:嗯

群里因为路见星的突然出现又热闹一阵,消息刷得飞快。

路见星被手机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疼,只得把手机拿去充会儿电,决定过一个小时再玩。

直到夜深,他都忘了再把手机拿起来。

睡前,家里小区外的街道上还在隐约传来不知名公司年会演出的唱歌声,让路见星略有些烦躁。

小时候家里还不住这边新小区,房子更旧一些,家属院里就有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儿。

那时候是千禧年后了,城里还没有全面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他们就经常揣着几块钱去小学门口买鞭炮放,炸得满条街热热闹闹的,还曾经因为太淘气,把烟花冲到别人家阳台上去,又少不了一顿邻里说教。

他以前趴在自家窗户阳台上看,并不向往,就只是看着,什么话也不说。

现在各家各户的生活条件好一点儿了,各自搬迁,邻里之间往来也少了,不太走动。大城市每逢佳节便容易空城,更少些过年的气氛。

街道上的灯笼像不要钱,一棵树上挂了五六个,从窗台望下去,火红色的圆球如星星点点,照亮着稍显冷清的路。

路见星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这才看到手机屏幕上弹出来许多条信息。

第一条是盛夜行发的音乐分享,是一首钢琴曲,还有一大段话。

那些话发得很零碎,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路见星怀疑对方喝了点酒。

——这首歌是我初中学校放学时,校园广播站总会放的,一放就代表放学了。我那会儿脾气不好,还叛逆,一放学总是第一个冲在前头,是不是特别傻逼。

——现在一听这歌,我就老想起风往脸上吹的感觉。

——冰冰凉凉的,很自由,也能让我镇静。

——书上说,对你,要“温柔地坚持”。“温柔”我尽量,“坚持”我想要去做到。

第三条是一条语音。

“哥哥的室友路见星哥哥!祝你新年快乐!”是一个颇为娇憨的女童音,“我是盛开!盛夜行的妹妹!”

盛开喊麦似的喊完一通,小声嘀咕:“哥,还说什么啊……”

“不是亲妹胜似亲妹。”盛夜行的声音也传出来了。

“我,不是亲妹胜似亲妹……路见星哥哥,我哥哥很喜欢你,你有空来我家玩,好好哇”盛开的声音带着小孩儿特有的干净透亮,听得路见星的心情不自觉好起来。

盛夜行在微信那头好像敲了一下盛开的头顶,严肃道:“是‘好不好’,不是‘好好哇’,跟你说了不能这么讲话。”

“他听得懂就行了嘛……”语音的最后一句话,是盛开这么说的。

盛夜行没说,你路见星哥哥还真不一定能听明白。

最近的一条消息是十秒小视频。

摄像头高度很低,看样子是盛开拿着拍的。盛夜行正蹲在家里客厅的大落地窗前,往玻璃上哈了一口气,用食指抹上去勾勒出一个爱心的形状,再扭过头看着摄像头。

他唇角带笑,少见地显出阳光一面。

接着,盛夜行把手也伸过来,在摄像头上点了一下。

这一点,点得路见星眼皮一跳,拿手机的手都不太稳了。他感觉这个动作很熟悉,像自己离校那天也做过,只不过没有完成。现在是盛夜行把他想要做的动作做完了。

他看着手机,感觉自己像是在手机里养了一只暴王龙盛夜行,对方正隔着手机想要和自己击掌。

盛夜行又发了条语音过来,问他:“路见星,你看视频了吗?”

他还说,打字难,就拍小视频吧。寒假二十一天,争取每天发一个。

路见星愣了一会儿,愣得打了个哈欠,眼里的液体盈出了眶,睫毛都湿漉漉的。他的手机还在循环播放这个视频。

他用左手拿着手机,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视频最后盛夜行的像是藏在屏幕“里”的手指,再用指腹点上自己嘴唇。

“呼哈——”路见星往空气里吹一口气。

当然看了啊。

除夕夜那天,城里已经走得没剩多少人了。

一般从上午八九点开始,昨晚吃过一轮年夜饭的各家“大厨”又纷纷出动,去菜市场抢购最后一批年夜饭的食材。现在流行年夜饭在餐厅里吃,但也有不少人更习惯在家里开着春晚吃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毕竟经由自己手做出来的味道总是不同。

盛夜行在除夕之前跑了趟医院检查,说想试着停药却还是被建议了不停。他这段时间基本不喝酒了,在家里陪妹妹、骑车都更方便。

盛夜行的舅妈叫文袖娟,平时做饭做得勤,但年夜饭这种重要的饭局还是选择拒绝操主刀,要求盛昆和盛夜行打下手,三个人一起做。

往往这种时候,盛开就在客厅乖乖地玩玩具,偶尔趴厨房门口来讨一口肉吃。

盛昆给她夹熏肉,盛开一口气吃了好大一块儿,被咸得眉眼直皱,一旁淘米的舅妈忍不住怒道:“小开多大点儿就吃熏肉腊肉?那能行吗!你个当爹的,你也不看看就往她嘴巴里喂……”

“小孩儿就得糙养,吃一块怎么了?”盛昆觉得她无理取闹,“我们大人不也照样吃吗?”

“大人跟小孩能一样吗?这东西有营养吗!”舅妈像真的动了怒,锅铲都在洗碗槽边甩得直响。

看两个人架势越吵越足,盛夜行看了眼呆愣住的盛开,忍不住插嘴道:“别吵了,盛开还在这儿。“

“又不是耗子药,吃得死人吗?我跟夜行他妈小时候就爱吃这个!盛开这孩子就是你惯出来的,这么娇气,喝口凉水都能打嗝儿!”盛昆火了,他不太能容忍妻子在小辈面前挑战自己的权威。

文袖娟也不是多软弱的性子,一听这话更炸了,“我的闺女,我爱怎么养怎么养!”

“我说,别吵了。”

盛夜行拧起眉心,把包饺子的手擦干净,到门边蹲到泪眼朦胧的盛开身旁,摊开手,叹一口气,“来,乖,吐哥哥手里。”

盛开张嘴,把卡在喉咙里的熏肉吐出来,放声大哭。

把手里的东西扔了,盛夜行洗了个手,拿纸巾擦了擦掌心,回头朝盛昆和文袖娟说:“我等下过来帮忙,我出去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