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邱阳身后是矮丛区，他慌不择路地跑路，扑腾之后绊倒在矮丛区里，屁股给植被扎得生疼。
“唔好疼……”
小灰急得团团转，不停对邱阳叫。
秦现一听，声音听上去年纪不大，走近打开手机电筒往前一照，是个小孩。
小孩身上穿着灰旧的背挂，短裤下露出两条细瘦的腿，瘦得可怜，能看出是个年龄挺小的孩子。
路边铺了张草席，半张洗得发白小毯子落在席子外，旁边还搁了个大书包。
邱阳怕，抱起他的狗发抖。他抬起手臂遮着手机电筒照过来的光线，眼眶强忍着就要溢出的泪水。
秦现没有虐-童那些变态的心理，眼前小孩的状况似乎不太对：“你还好吗，先起来。”
邱阳头也不抬，小灰在他怀里跟着乱叫。他闷声问：“你放过我好吗，先生。”
秦现哑然，他往后退开几步的距离：“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你不用惊慌。”
照在脸上的电筒光撤走，察觉男人离开，邱阳才从臂弯抬头。
他在黑暗的环境里观察，确定人已经走远，这才松开一口气。
晚上发生的事让邱阳一宿没睡好，天还没亮，就带着小灰到公厕里接水洗漱。一人一狗把保安大叔昨天送的包子分着吃，保安大叔今天休息，他不能进小区里捡垃圾。
流浪汉每天都要做什么，他们天地为家，走哪儿都要为活下去打算。
邱阳沿小区附近的门店转悠，早上开店时会有清洁员把垃圾整理出来扔掉，他等店员进去，才逐个翻找垃圾桶。
此刻，邱阳停在一家餐饮店外驻足左右观望，附近没有人经过，他小心地靠近门外置放的垃圾箱。
垃圾箱内“货”不少，邱阳面露欣喜，掀开箱子的一角窸窸窣窣翻找。出来倒垃圾的服务生看到他，立马变了副脸色，赶苍蝇似的哄骂，不允许他接近店门。
“走开走开，脏死了，你在这会碍着我们店做生意，快离开！”
流浪汉在常人眼里就是这样的形象，邱阳诺诺点头，被赶得丁点儿脾气都没有。但凡有人对他露出厌嫌的脸色，他恨不得当场找块缝钻走，他们是灰色的、肮脏的，像围在垃圾堆上的苍蝇。
邱阳自己也不喜欢苍蝇。
邱阳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险些撞上迎面过来的男人。他吓了一跳，睁大藏在脏兮兮脸孔下的眼睛，眼底的情绪布满不舍。那眼神仿佛在告诉别人他错失了价值连城的宝藏。
秦现顺着小乞丐不舍的源头看去，是个垃圾桶……
小乞丐焉头焉脑的，穿的还是那晚的背挂短裤，两手空空，结合站在门外服务生摆出的脸色，秦现忽然把乞丐叫停。
邱阳神思恍惚，两腿还漂浮着向前走。
“小孩儿你等一等。”
秦现喊了两声，邱阳才傻愣愣指着自己，直到对方点头，他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不动，两眼巴巴，眼珠子跟随秦现飘进餐饮店。
秦现再拉开门出来，手里提有一袋东西。邱阳傻乎乎看着那袋东西递到自己面前。
“小孩儿拿去吃。”
邱阳张大嘴，仰头对着秦现变成个哑巴。他记起来这个声音了，前天晚上在公园里遇到的人……
他以为要捅他屁-股的男人，居然把食物送给他。
邱阳两只手揣在身后，别别扭扭地没敢接。浓郁的香味儿顺缝儿飘散开，他不断吞咽嗓子，显露的馋样把秦现逗得起了坏心思。
秦现左一下晃动袋子，右一下甩甩。小乞丐的脑袋跟着左边晃晃，再冷不丁甩到右边。
小乞丐瘦得像根豆芽，个头堪堪横过秦现的胸口，脸蛋不知道抹了什么，灰扑扑的，露出一双大眼睛。
秦现也不逗乞丐了，把袋子递在邱阳手边：“拿去吃，你的小狗儿呢。”
“藏好了。”邱阳悄悄回了一声，试探地小声问，“真的给我吗？”
“我赶时间，再不接我就扔了啊。”
邱阳急急忙忙接过袋子，沉甸甸的。这袋早饭压在了他的胸口，回公园时还没明白究竟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袋子里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面包牛奶、饼干罐粥、鸡蛋香肠，食物裹着层层温热，味香又新鲜。
邱阳眼眶一湿，忽然就好舍不得吃这袋食物，他要摆起来供好，每天虔诚地看上好几遍。
小灰躁动地绕着食物袋嗅，没得到邱阳命令前不敢乱动，吐出的舌头哈喇子流了一地。
邱阳抱起小灰想：下次再遇到好人，他该跪下来磕头道谢。
第5章
第5章
邱阳在小区附近逗留了将近两个星期，自那天后他没有再遇到好心给他食物的男人，失落的同时还发生了一件令他惊喜的事情。
保安大叔已经说服他的同事，另外一位保安看邱阳可怜，也同意放他早上进小区里捡垃圾。
邱阳收集到不少废旧品，两周时间足足攒出了两百块。钱票零零碎碎，他每一张都叠得整整齐齐，用橡皮圈扎好捆在塑料袋里，放在大书包最严密的一层。
两百块钱是邱阳目前拥有过最大一笔数目的财产，他兴奋得脸蛋通红，抱起小灰在公园里跟在散步的老大爷的身后跑了一圈又一圈。
他不会表达内心的愉悦，只好通过这种笨拙的方式。
胸腔的空气随着运动慢慢被挤压，汗水慢慢挥发，他大口喘气，头发汗湿的贴在眼睛前。
黎明的阳光透过枝叶落在地上，交织出一道道斑驳的阴影。影子有破裂残碎的、有饱满的、形状不一，就像人生下来活着的轨迹不一样，有的人圆满，有的人连吃顿饭活下去都那样艰难。
邱阳突然往前踏出两步，光点落在眼睛，他竭力忍住流泪的冲动，抱起他的狗一下子蹲在地上。
“小灰，我真高兴，可高兴了……”
邱阳嘴里反复念着同一句话，此时此刻能与他分享喜悦的，只有这条和他一样被遗弃、相依为命的小土狗。
他想至少自己还是幸运的，有小灰不离不弃地陪在身边，哪怕只是个流落在城市角落里不起眼的乞丐，总有孤独寂寞的时候。
小灰吐出舌头舔了舔邱阳的眼角，呜呜轻叫，特别乖巧地趴在他怀里，不时摇晃起尾巴。
邱阳笑眯眯地出现在保安大叔面前，得了句夸赞。
“今天精神特别好啊，遇着好事啦？”
他用力地点头，担心肯定的意思表现得不强烈，连连应答几声。
“大叔……”邱阳吞吞吐吐地，神色赧然。他把藏在身后的手举到保安大叔面前，展开掌心里捧着的一个盒子。
是个烟盒。
这盒烟是邱阳来的时候在报刊亭买的，保安大叔喜欢抽烟，邱阳不知道用什么感谢对方，只好买了一盒烟表示谢意。
“嚯。”保安惊讶，“哪来的烟。”
“买的。”他轻声轻气回答，把小灰和烟交给保安，第一次送出礼物，刚送出手心脏还跳得飞快呢。
邱阳三步并成两步向小区里赶，他今天出来有些晚，过不久环卫工人就要拉车过来了。
“小孩儿？”
有人从背后叫他，邱阳转身，是好人。他下午趁人少时，守在小区外两个星期都没见到的好人。
“过来捡东西了？”
秦现把小乞丐上下打量一遍，乞丐依旧穿着灰色背挂，泛白的黑色小短裤，手臂瘦得都是骨头。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邱阳不敢抬头，肩膀微微瑟缩，小声应了对方。
他还想对好人说谢谢，或者下跪。在说谢谢还是下跪两者间迟疑的准备做出选择时，秦现把手边拎着的一个纸袋递给他。邱阳唯唯诺诺地没敢接，脑袋迅速摇了摇。
秦现出差一周顺道回家陪老人一周，本来该是昨晚坐的飞机，不想赶上延误才这个点回来，刚到楼下，就看见小乞丐。
“你带回去吃，接着。”纸袋里包装的甜食都是家里强制他带回来，非得说让他交给什么女朋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