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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寻梅(3)+番外

作者: 叶软 阅读记录

隔了十年,沈落再一次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只是这一次,凌孤月依旧远离了他。

☆、第 2 章

凌孤月自然不会担心沈落随他跳入水中追上来,因为他了解那人虽然武功深不可测,但却十足畏水。凡是涉及到河边溪头的地方,沈落一概不会去,大概也是少年时期的一段往事在他的心头留下了阴影。

相反,凌孤月的水性极好。沉冬榭便是坐落在一片潭水之上,不远处还有条瀑布飞入潭中,他时常在潭里泡澡。因旧时这里曾有片梅林,到了孟春时节,落花如雪,清澈的潭面浮着一层粉白色的花瓣,故名“落英潭”。

某年冬至,大雪连下了三天,林间崖头,到处都挂满了冰凌,唯有落英潭上仍荡着游丝般的热气。沈落来沉冬榭寻他去屏翳峰吃饺子,找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最后还是小童偷偷把他拉到一旁,遥遥指向屋后梅林间弥漫着烟光的水潭。

当时这里的梅林尚未被毁,群梅吐芳,傲寒斗雪,绕着云水间的小潭,煞是好看。

沈落拨开堆满雪的梅梢,一眼便望见寒冬腊月里泡在水中的凌孤月。

烟雾笼罩着落英潭,凌孤月像是身处画中一般,发丝逶迤散在水中,姿容明艳耀眼。

见沈落来了,凌孤月自口中吐出一串泡泡慢慢浮出水面,撩了撩额间的湿发笑道:“师弟,你来了。”

沈落看着满地的雪,又想起师父的话,“师兄,师父叫我们去吃饺子。”

凌孤月在水中伸了个懒腰,露出羊脂玉般的腰身,而后才慢吞吞地游到岸边,捡起石头上的一叠衣物,不慌不忙地穿上随他走了。

……

既然选择了从水路走,便不妨借着河道走远一些。

凌孤月如今白马已失,上了岸反而受掣,干脆就顺着水流一直漂到下游处的一片芦苇丛里才停了下来。

他吐了一口长气,扒着韧滑的芦苇根上了岸,为此还折断了两秆芦花,惊动了几只白鹭。好在背上的流光剑还在,于是放心地拧了把衣袖,散着发沿着岸边走了起来。

穿着湿漉漉的鞋踩在软泥滩上,脚底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放眼望去,四周仍是不毛之地,不要说城镇,竟是连村子也不见半个。

顺着河又走了约有三四里,转眼已到了正午时分,只是天阴沉沉的,太阳始终没露面。凌孤月身上的衣服还没全干,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包裹得一层又一层,既潮湿又不透气,令人十分不适。他虽然不介意这些小事,但脸色已有些苍白,实在需要个地方休息一番。

但眼下实在没个遮蔽,只好抖了抖衣衫继续朝前走去。

沿河道转了个弯,只见原本还是野草的河滩是突然出现了一片林子,林子里隐约还有座小屋。

凌孤月舒展开眉头,暗想:终于见到人家了,也不知道屋里有没有人?这儿靠近河,想来应当是户渔家……

等走到这座小屋前,他不由得又有些失望。

小屋是用泥糊的,门口杂草丛生,连个脚印都没有,想是许久没人来过了。南边那面墙上的黄泥几乎脱落了一半,墙皮最薄处还露出几道裂口,就像被虫蛀过的一般。墙上门窗紧闭,残破的窗纸在风中摩擦出嘶啦啦的声音,腐朽的木格之间结满了蛛丝,往里探去黑黢黢的一片,好似坊间的传奇话本中山野妖精藏身的老窝。门上还悬着一块粗糙的木匾,上面写道:河神殿。因为一边的钉子掉了,木匾斜斜地挂着,风一吹,就开始不住地摇晃,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

凌孤月暗忖:这样一座破庙也能叫做殿吗?沉冬榭岂不是能改名叫沉冬宫了?

这样想着,心情倒也不错,抬步向里走去。

随之“嘎吱”一声,木门干涩地被他推开,迎面是一座泥塑河神像。神像彩漆斑驳,身上披着一件黯淡的红绸,上面落满了灰尘。再看神像首,神色狰狞,怒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门前的河,手中高举三头铁叉,仿佛随时要将闯入者刺死。

凌孤月拨了拨房中垂下的蜘蛛网,走到供台前,弯腰仔细辨认了一下,依稀认出那桌上摆着的几样东西:三只素白色的瓷盘,里面盛的是腐烂成泥的苹果和几块糕饼,正中间还有一盏插着半截香的香炉。

水果肯定是不能吃了,这香也不是他常用的梅花凝脂香,不会有安神的效果,只是地上的两张旧蒲团倒是可以凑合让人坐坐。

他也不嫌弃,稍稍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撩起半干的衣摆盘腿坐了下来。

自从被人指认杀害同门师侄,到如今狼狈离开屏川,不过短短十日。

这十日来凌孤月从高高在上的掌门师叔,沦落成如今破庙里的歇脚人。一旦平静下来,许多事在脑中纷至沓来,令他疲倦至极,也无暇顾及这里到底不是常年幽静的沉冬榭,身下也不是拢帐香熏的雕花软塌。

他阖上双眼,靠着供台沉沉睡去,只是在梦中眉头微锁,那对蝶翼似的睫毛仍在轻轻颤动。

十日前。

沉冬榭的小童正倚着竹门打瞌睡,头垂在襟前一点一点。

忽然听到有人疾步走来,睁眼一看,却是季阳。于是伸出胖乎乎的胳膊一拦,“季师兄,主人还在午睡,谁也不见,你回去吧。”

季阳罕见地沉着脸将他一把推开,“我找凌师叔有要事!”

小童头一回被人如此粗鲁地对待,吓得眼泪汪汪,躲在门柱后面愣愣地看着他走了进去。

季阳进了竹屋,很快地转身将门关上,最后一眼看向小童威胁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你敢去找别人,凌师叔定会罚你!”

小童知道凌孤月不会罚他,毕竟主人那么好,平时连句重话也不会对他说,生性又淡,有时寻个清凉地儿一坐半天,甚至都会忘记身边还有他这么个人,怎么会罚自己呢?只不过当时他被季阳唬住,一时也忘了深思。

季阳走进凌孤月的卧房,一时有些晃神。这座竹屋十分精巧,内里陈设着书柜、剑架,自房梁垂下数重月白色的帐幔,窗外风摇竹动,细瘦的竹影便映在重重帘幕上。

透过帘子,隐约可瞧见帐后卧房里的那张木榻,以及躺在榻上的人影。

凌孤月侧身躺着,一袭红衣铺满了床面。乌发如墨,堆在白皙如玉的脸旁,掩在发下的半张面孔上带着一丝恬静。

凌孤月听见有道脚步声在缓慢地靠近,还以为是小童来唤他起床,翻了个身小声道:“还没到时辰呢……”

随着他的动作,一缕发丝自脸颊滑落,那颗血色的痣便出现在季阳眼中。

季阳立在榻边用目光细细地描摹他的眉眼,越看心中越是激荡不平,犹豫不决。

一个是亲生哥哥,一个是他仰慕的师叔,他该如何取舍?

就在他徘徊不定的时候,凌孤月似有察觉,忽然睁开了眼。

凌孤月先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待看清来人后缓缓坐起身,“季桐师侄?”

季阳的心跳随着他睁眼的动作慢了一拍,随后看见他稍稍凌乱的衣领下修长的脖颈,不禁吞咽了口口水。

就在这一刻,他做出了决定。

“师叔,我是季阳,我有话要对师叔说。”季阳靠近一步,膝盖抵着木榻,干脆直接坐了上去,两人顿时只有两拳之隔。

凌孤月依旧面色不变,“师侄请说。”身体却默默往后避开三分。

“季阳今天也不顾礼法门规了,今天来不是为了别的,只因季阳心悦师叔,想与师叔永修燕好,特来表白。”季阳紧盯着凌孤月,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凌孤月挑了挑眉,也不像是生气,嘴角勾出一个弧度,边理着衣衫边道:“师侄,你我虽然年龄相差无几,世人多龙阳之好师叔也可以理解,但辈分有别,恐怕……”

“我心意已决,任旁人如何看季阳也不怕,”季阳傲然道,“不怕说句欺师灭祖的话,倘若师叔怕有人指指点点,大不了季阳带着师叔离开屏川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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