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6)
没想到这次换成七重沉默了。
“来不及了。”他说。
“这只是我的一个□□。”
他继续说,“你睡了好几天了,八重已经彻底入魔了。他不记得我了。”
柴扉然晕了,“那你还跟我讲故事”
“我们没时间等你找到自己的记忆了。你是风眼,只有你能把这一切停下来。”七重说。
“可是,锥遥是锥遥,我是我啊。”柴扉然忽然说。他不得不想到帝江,“我会为锥遥做的事负责,但我负不住帝江。”
“从他的魂魄认定你是因的那天开始,你就再也没选择的权利了。”七重开始泛出蓝色荧光,“帝江是天神,你不想做的事他不会强迫你。”
他也消失了。
柴扉然长出一口气,一拳打在杨树干上。
天神。
天神的爱没什么不好,可是天神爱的是锥遥。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大堆感兴趣的人和不感兴趣的人之间的故事,任谁都会心情不好吧。
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前世。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继续往前赶路也是救自己。
他先暂时放下天神,去寻找梦境的出口。
他又看见一座小房子。
一个单纯的房子,里面几乎什么家具都没有。一张床,一条凳,一个锅,一个竹筒。
床上还有一张纸,他走过去,拿起来。
纸上的字狂娟清瘦,写道: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宿昔齐名非忝窃,只看杜陵消瘦,曾不减,夜郎僝僽,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千万恨,为君剖。言不尽,观顿首。
柴扉然语文学的不好,只能大概看个七七八八。
但落款是宁封。
那是帝江在人间时的名字。
他握着那张纸,勉强想象自己就是锥遥。
他开始瞎说:“自此一别,我在八重外游荡了一千年。锥遥战死在江边是为国捐躯,你殉国殉我是重情重义。我不入轮回,因为杀孽太重。我再入轮回,是为行医以解恶果,也为还你的魂魄。这是我的宿命,也请天神不要再执着。”
七重不知道锥遥跟宁封都有什么具体的事情,所以这些全是他编出来的,因为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并不复杂,柴扉然正好旁观者清。
他眼前出现一道亮光,这个梦境好像真的被他骗过去了。
但当你捉弄记忆的时候记忆就会捉弄你。尘封千年的东西突然一股脑儿地涌过来,像毒雾像沼泽,让柴扉然毫无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力。他只能在一个个画面开始播放的时候,趁自己不注意晕了过去。
再一睁眼,他就回到了家中。
现在是晚上,帝江在他面前打盹。
察觉到他有了动静,帝江马上睁眼,“你醒了”
柴扉然笑了笑,“现在是什么日子”
帝江说:“你睡了五日。”
完了。
“河灯给你请假了,拿你的,手机。”他又说。
那还好。
“三重天怎么样了”他问。
“暂且无事。”帝江捏紧手指。
他看着帝江,问他:“那个梦境,是谁的梦境像你的,但应该又不是你的。”
“是幽精的梦境。也可以说是我的。”帝江说。幽精乃是人最污浊的一魂,帝江听他这么问倒有些担心,“莫不是梦境里……”
“没,我就随口一问。”柴扉然打了个哈欠,往回躺到床上,“累死我了。”
帝江问他,“那这一千年的记忆……”
柴扉然躺在床上,开始撒谎,“对不起啊天神,我还是没想起来。可能我根本不是锥遥,你快把幽精带走,让三重天恢复正常,也让我回到正常的生活吧。”
帝江摇头,“剥魂太过危险。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该回去了。”
柴扉然一懵,“你回哪去三重天你不是是说必须要找回魂魄吗”
帝江低眉:“但我不能拿凡人的性命冒险。或许这便是宿命使然。”
柴扉然把他在堵门口,“什么宿不宿命——快拿走你的魂魄!”
帝江楞在原地,“祛魔除妖,散身星野,本就是神的宿命。”
柴扉然还想大呼小叫,说出口的话却断断续续的:“反正,你不能走……呃……我……呃……”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倒下去,“幽,幽精……那……”
帝江一抬头,果然是一团黑气顺着柴扉然的脊背爬了上来。
“幽精!”帝江大喝一声,却还是被它卷了进去。
☆、第 8 章
柴扉然会在幽精的梦里看到各种场景,是因为幽精拿不准他的弱点,会把每个都拿来试试。可帝江就不一样了,幽精本就是他的一魂,找他的弱点,易如反掌。
帝江还能有什么弱点呢他是天神。
可宁封就不一样了。
幽精离他一千年,突然归体,倒是熟悉地很快。
帝江先是感到所有的情绪都被加强了,有些东西瞬间水涨船高。
本来这对他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幽精能做的不只这些。
他感到有人抓起他的手,不温不凉地攥住。他情不自禁地回握回去,让温度在贴近里不断升高。
但好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那只手又缩了回去。
他忽然反应过来,那应该是柴扉然的手。
原来幽精虽然能困住他,却并不能太影响他身体的活动,他没犹豫,抬手封了自己的凤阙。
柴扉然看他熟练地在自己两肩点了两下,吸吸鼻子,看向河灯。
“幽精困不住他,只是暂时把他的神智困住了。有了凤阙穴,幽精就出不来了。”河灯就像个一夜长大了的小女孩,冷静又头头是道地跟柴扉然分析。
“那你为什么是清醒的”柴扉然问。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我和赤水河本身就是一体,河水活着我就不会死吧。”河灯说。
***
帝江从水里站起来。
凤阙穴让他彻底与外界隔绝,此时他是身处幽精制造出的幻境。
他站起来,水波就顺着他的脚步蔓延开来。更大的波纹蔓延到更远的地方,终于有声音对他说:“帝江。”
帝江没回答,也没停下。
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帝江。”
“帝江。”
“帝江。”
帝江还是没停下。
终于,有个散漫又豪迈的声音出现,“宁封。”
帝江眉心一动。
“宁封啊,你这个书真的太难了。”
“封哥——哎我的封哥,你饶了我吧,你跟先生说我过关了好不好”
“哥。”
“封哥,今日一别,不知和日才能相见,你,切记,珍重!”
“封哥,王家府中幺女仰慕你许久,切莫错失良缘。”
“宁封,世道艰险,朝中多险恶,你清骨难藏,但也要保全自己。我行军在外,远火救不及。”
幽精不愧是幽精,能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些话能让宁封心生歹念,也知道他在锥遥死后的两千个日夜里,用哪些话来惩罚自己。
虽然宁封早已逝去,却也依旧不能阻止属于他的那部分此时此刻和这些话产生共鸣。
帝江苦笑,“幽精,你这是何必。宁封已经死了,锥遥也死了。”
一堆黑雾忽然从地上俯冲上来,渐渐化成一个人形。“帝江!”黑色的帝江朝他喊到!
“我做你的幽精做了多久就被其他两魂压抑了多久!你就一定要这样不近人情吗!”
他掐住帝江的脖子,“神就那么好做”
“若你第一次想把锥遥关在你身边时就听了我的话,还会造成当今的局面吗!”
“我说了,宁封已经死了。”帝江闪到他身后,“你任性太久了,幽精。”
“我不信!我不信你没后悔过。除非,除非——”幽精信手一捻,就有个声音响起来,“帝江!”
是柴扉然。
帝江一扶袖,就有一对锁链把他扣在水里。
幽精仰面躺在水里,“你骗不过我!你骗不过我!你忘了锥遥又如何,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