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战士进化论(56)+番外
“可以是可以,但是退兵是一辈子的污点,”介明妤瞥她一眼,继而警惕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可以看出来朱予桐很努力地在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眉头微蹙,看起来似乎很是平静,但眼睫毛却在不住地颤抖,她说:“我想回家。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正常的训练任务我完成不了……许萍班长……”
说到这里,朱予桐忽然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愿意再说下去。
但介明妤却精准无误地接出了下句:“许萍班长骂你太难听了,对不对?”
其实朱予桐说出前半句时,介明妤已经很有共鸣了,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去年的自己——对训练应付了事,想回家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正由于自己也有过这样的体会,所以介明妤更加感到她不能不管朱予桐了。眼看着大部队离她们越来越近,她伸手拍了拍朱予桐的肩,说:“你先不要着急,我一会儿跟许萍班长汇报一下,带你去医院看看。没那么严重的,你别怕,你们那个经常来找我的班长,她叫黎越,我们新兵连的时候,她的脚也不好了,你看她现在不也好好的吗?你别怕……别怕。”
介明妤拿黎越的例子来安慰朱予桐,而去过医院之后,朱予桐的诊断结果也和黎越一样:有症状,却没病。
两人只好拿着一堆止疼药和消炎药回连队,可是走在半道上,朱予桐忽然放慢了脚步,最后站在距离营门五十米处,不再前行。她不走了,介明妤也只能跟她一起停下来,问:“怎么了?”
朱予桐低头站着,忽然一滴眼泪从她眼里坠落下去,被阳光一照,闪耀着晶莹的光彩,啪嗒一下在地面上砸开了一朵花。
泪水一旦开了闸,就没那么容易再止住。
朱予桐抬起脸,两道泪痕明晃晃地挂在脸颊上,她悲悲戚戚地开口说道:“班长,医生说让休息,但是我如果休息,许萍班长又要骂我……我不想回去,我想回家……”
介明妤真是被这新兵的主意给吓了一大跳,即使是在新兵连最难捱的那段时间,她也没敢想退兵回家这种事情。而朱予桐现在怕成这样,恐怕不让她退兵,她都能自己跑了。事情要是真到了这一步,可就闹大了。
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朱予桐站在这里哭显然是不合适的。不远处有个公交站,介明妤便拉着朱予桐走到了站牌后面,硬着头皮开始给朱予桐做思想工作。
“你放心,许萍班长上面还有排长管着呢,排长让你休息,她也不能说你什么。你的脚会好的,你坚持一下,苦日子也会过去的,”单这样说还不是很有说服力,介明妤心一横,讲出了自己已经不愿提及的黑历史,“我新兵连的时候跟你一样天天被许萍班长骂,说我什么也不行,大学毕业就眼高于顶,后来还被她没收了日记本冷嘲热讽差点儿就要干架了。我那时候也觉得日子没法过了,就想回家,但是你看看我现在呢?我都能来给你们当班长了,你觉得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朱予桐愣愣地听着,时不时吸吸鼻子,抬手擦一擦脸上的泪,却不发一语。
介明妤说完了自己,又问:“朱予桐,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当兵?”
“我只是想来体验一下,我觉得当兵挺酷的。”朱予桐嗫嚅着,大概是戳中了伤心之处,她的眼泪又一涌而出。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有时候足以击垮人的意志。
介明妤不自觉的便皱了眉,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朱予桐:“拿着,别拿袖子擦了,多脏啊。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真的退兵回家,你就什么也没有了,挨处分,交罚款,一辈子都戴着逃兵的帽子。那你就真的再也酷不起来了。”
“可是班长,我如果继续在这里,会被毁掉的……如果现在回去,起码我还能来得及找回原来的自己……”朱予桐拿着那包纸巾没有任何动作,脸上的神色却忽然多了一分倔强。
介明妤面对着这个钻牛角尖的新兵,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她本来就不擅长安慰别人,现在还遇到这么个很会讲歪理的,介明妤听完朱予桐的观点,竟觉得自己穷尽二十多年的经历,也没法找话来开解。
沉默许久,介明妤终于劝慰道:“你能跟我敞开心扉,说明你还是信任我的,对不对?那班长就请你再信我一次,你不会被毁掉的,我那时候也觉得接受不了这里的一切,找不到自己了,但是你看,我现在不是也好好的?你别再哭了,我们得回去了,许萍班长看见你这幅样子才是真的要骂你。积极一点儿去适应,别这么消沉。”
说罢,她从朱予桐手里拿回了那包纸巾,抽出一张轻轻为朱予桐擦干了眼泪。她安慰的话语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让朱予桐心里的弯弯绕绕稍微疏解一些。
蓦地,介明妤又一次想起了去年的自己。
在营院外短暂的谈心沟通之后,介明妤对朱予桐的关注度高了许多。
几天之后,朱予桐的脚疼便康复过来。杜繁琦为了让她端正态度,特意让和她有过相同经历的黎越来给她传授经验,教她正确的跑步姿势,避免再次伤到脚。
许萍虽然说话极不好听,但其实也是秉承着对每一个战士负责的态度,时时刻刻地在提点着她。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对许萍的骂声免疫了,朱予桐虽然不再闹着要回家,却还是待在自己的牛角尖里,除了背条令厉害,训练生活一样也拿不起来。
长此以往,介明妤的耐心也就在朱予桐不上进的常态之中被消耗殆尽,渐渐地不再对她那么上心,由她去混日子了。
又到了一个周五,连队组织看电影,但新兵连不和老兵一起组织活动,站长便拷了美国出品的《兄弟连》来,让杜繁琦用她的电脑放给新兵们看一看。
“让她们放松一下,也激励激励她们的斗志。”站长如是说。
这是一个空降部队的故事,一朵朵伞花绽放在空中时,介明妤忽然想起了曾经是空降兵的俞声。
自从火车上那次通话之后,介明妤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算一算,已逾一年之久。后来她收到了俞声的来信,正是这封信让她开始转变自己的态度,跟她父亲通话解开了心结,这才成为了今天的自己。
有了朱予桐时时刻刻提醒着介明妤她从前有多孬,介明妤现在就有多庆幸自己及时从那个自我否定的泥潭里走了出来。
说起来,她都没有谢过俞声。
从后来俞宝音无意中给介明妤传递的消息来看,俞声似乎也为了他那句等着她的承诺,在等着她可能根本就不会有的承诺。
介明妤看着杜繁琦电脑上那些美国空降兵训练的情景,脑子里却把他们全部替换成了俞声的样子——满满一屏幕的俞声,每一个都似乎在怂恿着她给他打个电话。
介明妤坐不住了,她伸手拍了拍坐在她前面的许萍,请求道:“班长,我想现在去打个电话。”
许萍正在专心致志地观影,却忽然被介明妤打扰了。她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
自从成了副班长,介明妤每周都有半个小时的电话时间,她没少和俞宝音打电话,然而两人都好像十分默契地没去提过俞声。介明妤是刻意避开,而俞宝音则是完全顾不上。
介明妤从柜子里拿出号码本,对着本子上俞声的手机号码一个一个地摁下去,每输入一个数字,她的心跳就更重一分。到第一声嘟响起的时候,介明妤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跳时嗵嗵的闷响。
俞声接电话的速度和介东源有一拼,而且没等介明妤说话,那边就已经试探着叫出了她的名字:“明妤?”
“是我。”介明妤深吸一口气,对他的试探给予了肯定。
电话拨通了,却尴尬的没有话。沉默许久之后,还是俞声那边开口道:“最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