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春深(15)
顾淮宁又剧烈的咳嗽起来,面色苍白如纸,胸膛颤动着,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唐昭昭看见了他手中绢子上沾染的鲜血,触目惊心,惊恐的喊叫起来,身后的那些丫鬟婆子也乱做一团。
厅里哭声、怒声、喊声汇聚起来,每个人都不知所措的捏着一把汗,仿佛平静的湖水忽然被打破了,搅起了能吞噬一切的漩涡,将每个人都卷了进去。
这场寿宴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慧娘带着那个孩子不翼而飞,府里府外找遍了,也没找到他们。
而冯氏被顾奉天关进了顾府西边的静安堂里,不叫人给她送吃的,也不许她见任何人。
崔红锦也因先前做的一些错事被关进了柴房。
顾奉天丢了个孙子,又或许那孩子根本不是顾有方的,但若说他在此之前高兴的年轻了十岁,那么在此之后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黑灰的头发一夜间落了霜,面上皱纹也多了几条,老态龙钟。
大喜大悲过后,顾奉天病倒了。
顾淮宁也比之前病的更重了,躺在床上不住的咳嗽,有时候咳的狠了就会咳出血来。
唐昭昭每天给他做药膳调养身子,恨不得把药膳食谱上的东西全都做出来给他吃,期望他能渐渐好转过来。
兰若十分自责,说她没照看好顾淮宁,从未察觉出二爷的饮食有问题。虽然没人怪罪她,但她不肯原谅自己,每日哭得眼睛红肿着。
冯氏被关后,府中事务便暂且由顾青柠打理。
而顾家外头经营的数不尽的铺子、庄子,虽然雇着人做事,但难免那些人背地里偷奸耍滑,顾奉天终于想起了自己的三儿子,将顾依婓叫到床前,嘱咐一遍,一些生意暂时由他接管。
就在府上乱的一塌糊涂,不可收拾的时候,大奶奶生下的那个孩子突然死了,与顾奉天的寿辰过去只隔了六七日。
那孩子生下来本就不足月,孱弱的很,小小的一只裹在襁褓中,哭起来声音猫儿似的不响亮,一落地就没离的了汤药。
第13章 一丘之貉
等人走远了,顾依婓不紧不慢的走到柴房前,双手抓住窗棱,瞧着里头的人。
“爷,你来看我了!”崔红锦瞬间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含羞带怯的看着一窗之隔的人。
顾依婓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摩挲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咱们俩之间的事,你都跟她说了?”
“哪有!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正想问爷你呢!唐氏平日里看着乐呵呵的没什么心机,说不定背地里盯着我跟你呢!”
顾依婓嘴角扯出点笑意,反问:“她盯着我做什么?”
“那谁知道!”
“在放你出来之前,不许再和任何人说话!”
“红锦知道了!”
唐昭昭一口气跑回了吉云轩,坐下来以后,气喘吁吁的,跑的身上出了汗。冬灵也累坏了,往桌子上一趴大口的喘气。
兰若疑惑的看着俩人,不明白出门散个步为什么散的急头急脸的。
“奶奶,爷醒了。”兰若道。
唐昭昭立刻坐起身,朝里屋走去。
顾淮宁披散着墨发靠在床头,面容平静宁和,见她进来,脸上带了笑。
唐昭昭在床边坐下来,也望着他笑。
两人相视片刻,唐昭昭道:“爷,等老爷身子好些了,咱们去城外庄子上住一阵子吧?”远离府上这些人和事,兴许他好的快些。
顾淮宁点了点头。
唐昭昭爬上床,将头埋在他怀里拱了拱,又侧身伏在他心口上,被顾淮宁伸手轻轻抱住了。
两日后,冯氏死了。
她是在静安堂里悬梁自尽的。
之前她求女儿放她出去见顾奉天一面,顾青柠受不住她的哭求,心一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她从静安堂出来找顾奉天去了。
然而冯氏在顾奉天面前的一场痛心哭诉,非但没有挽回半点他的心,甚至还让顾奉天对她更加憎恨厌恶,重新下了命令,若她再敢走出静安堂半步,就把大小姐和四爷从府里赶出去。
冯氏大概想给自己保全最后一点颜面,含恨自我了结了。
得知冯氏自尽以后,顾奉天良久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的望着房内某一处。
睁眼闭眼间,面前不止有旧人的面孔,还有新人的身影,如今新人也变作了旧人,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
他听着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息声,仿若到了风烛残年。
过了中秋节,顾奉天没熬住,也去世了。
顾府办了一场又一场的丧事,抬棺、出殡、安葬,顾府大门匾额上挂的白布就没揭下来过。
这些事情都由顾依婓担了起来,他里里外外的忙,但所有的事情都承办的有条不紊,几乎没出什么乱子,另不少人对他刮目相看。
人一个个没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哭的眼睛红肿着。
顾淮宁的身体刚有了点起色,悲痛之下,病情又加重了几分。
唐昭昭守在顾淮宁跟前,有时候坐着坐着就不由自主的走了神,她不明白,为何短短半年时间,顾家这棵大树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凋零枯朽,没了生气。
丧事过去半个月,唐昭昭想找顾依婓说一说她跟顾淮宁去城外庄子上住的事,毕竟顾依婓如今仿佛成了顾家的新主子。
不过不等她鼓起勇气去找他,顾依婓倒先到吉云轩找她和顾淮宁来了。
顾依婓说,他要分家产,自己单独分出去。
既然父母在世时,他们兄弟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和睦,如今父母俱亡,未来得及立遗嘱,兄弟分家各过各的也是理所应当。况且顾家财富堆积如山,分了家谁都能活下去。
这一提议,所有人都同意。
顾淮宁仍旧怀疑兄长的死与顾依婓有关,而唐昭昭更是想早点远离他,能不见就不见。
顾青柠自小跟哥哥们关系很好,除了顾依婓。
她性子耿直爽利,又带着点泼辣,丝毫看不上顾依婓这种整日不务正业的浪荡子,虽然他现在一反常态的站出来为顾家做了不少事,但她还是觉得顾依婓这个人太过小人,心术不正。
顾青柠觉得顾家剩下的这些人里,把顾依婓踢出去正好。
顾依婓也把话说的很清楚,顾家家大业大,并不是一时三刻就分的了的,须得将各处商铺掌事聚一块把帐算一算,请来族中长辈,公道合理,商议着来,且他要求不多。
过了两日,顾依婓回来说人都到齐了,就在望月楼议事。到也不用多费心神,掌事们都将账务算的一清二楚了,所有的田产、房产、商铺都记录在册,拟定了个大概分法儿,顾淮宁露个面儿,听一听,同意便点头,不同意再重新分配。
顾淮宁坐轿出府前往望月楼的时候,顾青柠也跟了过去。
唐昭昭心里很是高兴,计划着去城外那个大庄子上住时,带上哪些东西。
而当顾淮宁的死讯传来的时候,她还在执笔将要带的一样样写到纸上去,好让下人提前准备好。
那时冬灵也站在旁边仔细想,正说着话,府上一个家丁面无人色的跑了过来,惊惶的两腿打颤,哭喊着道:“二奶奶!二爷、二爷他去了!二爷人不行了!”
唐昭昭扭头看那家丁时,脸上还带着笑,没反应过来。
等听清他说了什么,她脑子一嗡,朝一旁倒去。
这些天她几乎哭尽了所有的眼泪,整个人昏昏沉沉不知黑天白夜,一醒就哭,胸口空了一块,心被人挖去了。
有时候她摸到剪刀,被婢女一拥而上夺了去,屋里很快没了尖锐锋利的东西,也没有绳子、瓷器、玉器等,婢女们看她看的很紧。
下人们在背地里议论纷纷,虽然没人当着她的面儿告诉她,但唐昭昭还是听到了。
他们说,顾淮宁死在了一个青楼女子的床上,本就肾虚体弱,加上纵欲过度,心悸而死。
望月楼虽然也是贵人们消遣寻乐会面的场所,但里面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以高雅出名,若是客人自己带了姑娘去,那就另说。其实也有人说,若客人出的价高,里面的姑娘对客人满意,对价格也满意,会接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