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算法(81)
几位长辈笑呵呵地开始劝解梁母。
梁婉婉观察着姜屿的脸色,摸上她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说:“姐姐,你别瞎想,大伯母只是说气话。”
姜屿装作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对她说:“我知道的,没事啦。对了,你别把我们今天听长辈们说话的事情说出啊,不然阿姨就更讨厌我啦。”
梁婉婉立刻表示绝对不会说出去,姜屿揉了揉她的发顶,笑容甜美,说:“来,我们继续看你的海报。”
梁母的这番话,在姜屿心上生生划开一道口子。但她对梁岩用情至深,便也就忍了下来,虽心有疙瘩,但表面上一点没露出来。甚至,她觉得日子久了,梁母迟早会对她和她的父母改观的。
然而,迎接她的,只有梁母日复一日的刁难,与明里暗里的嫌弃。
到了过年期间,年初五,余大柱与杨素虹从海南飞回来,来到O市拜年。
梁母做菜,姜屿在一旁帮厨。
梁母全程冷脸,将早上买的鲫鱼按到砧板上。
鲫鱼头尾拍动,不停挣扎。
姜屿感觉自己就像是这砧板上的鱼,挣扎着等一场了断。
姜大柱与杨素虹按照原定计划,在梁岩家住了一晚。次日,姜屿与父母一道回老家。两家说好了日子,初十梁岩一家会过来拜年。
初六当晚,姜屿敲代码敲到半夜,从房间出来上厕所,听到主卧传来父母的说话声。
隔音效果并不好,又是深夜,所以二人的轻声细语能够听得清清楚楚,连鼻息都清晰可闻。
姜大柱说:“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杨素虹委屈道:“脸都臭成什么样子了,跟我们说话没个好气的。我们又不欠她,怎么了这是?嫌弃我们是吧?我们是没有文化,不比他们书香世家,但梁岩妈妈用得着这副样子吗!”
姜大柱叹道:“说到底,还是我们没用,拖累囡囡,害她在梁岩爸妈面前抬不起头来。”
杨素虹不禁低声抽泣道:“我就搞不懂了,我们闺女有钱有房,干嘛还要受这口气。”
姜大柱安抚了妻子两句,说道:“唉,没办法,谁让她喜欢姓梁那小子呢。”
杨素虹哽咽:“我们囡囡是真的非常喜欢梁岩啊。”
姜大柱发出两道粗犷的笑声,喜悦又心酸,“是啊,那我们俩就忍一忍,让一让,囡囡开心就好。”
姜屿不忍继续听下去,转身回了房间,伏案落泪。
即使她愿意在爱情里卑微,她也忍受不了父母跟着低声下气。
为人子女者,除了想要成为父母的骄傲,也想要父母可以快乐。而父母却为了让她快乐,忍气吞声。
姜屿暗自问道,姜屿,你真的还要这么过下去吗?
眼泪簌簌落下,浸湿袖口。
哭了多久呢?
她也不记得了。
那夜,她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与梁岩分手。
温暖的阳光洒进房间,屋内静寂。姜屿将分手短信发送出去,阖目靠在椅背上,泪水已然干了。
她感到无比地释怀,绷紧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
他足够优秀,她也足够优秀,可是他们还是不般配。
真令人绝望。
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事情,但组建一个新的家庭,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任何时候,放弃总归要比坚持要来得容易。
梁岩试图挽回的时候,余大柱与杨素虹也来劝她。杨素虹机敏地问她:“囡囡,你那晚是不是听到爸爸妈妈讲话了?我们就是瞎说的,你别放心上,真的别。你总归喜欢梁岩的咯,就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好不好?”
姜屿没有否认,认真地告诉父母:“其实不单单是你们,我自己也觉得委屈。梁妈妈不喜欢我,我没必要凑上去任人糟蹋。”
一切,尘埃落定。
这段感情,灿烂开局,黯淡收尾。
曾经的美好,统统变得面目全非,留下一地的鸡零狗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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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屿搁下冰淇淋,嘴巴有些冷。她取了个抱枕,紧紧抱在怀里。
犹记某个冬日,他抱着她,坐在租住的那套公寓的客厅沙发上,吟念茨维塔耶娃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慵懒,淡然,冷漠/一两回点燃火柴的刺耳声……”
那时候,他们是真的以为,会在一起过一辈子。
但是,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的。
哪有什么将来,哪有什么以后。
生活总是这样,充满了bug。
姜屿直到后来才想明白,梁母对她误解、对她的不满意,很大程度上在于,梁母认为她是个利己主义者,恐怕不愿意为家庭做出牺牲和贡献。
姜屿以前不知道到底要为家庭做什么牺牲,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明了。
适当地放弃事业,更多地投入家庭。简单来说,就是男主外,女主内。
但是,不管是以前的姜屿,还是现在的姜屿,都不会甘愿如此。
窗外一弯弦月高悬夜空中,月面朝西,清冷明亮。
一如人心的阴晴,一如心中的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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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上,梁岩起床洗漱后,到厨房找东西吃。
梁母正在择菜,淡淡道:“姜屿住你对面?”
梁岩端起盘子,开始吃小笼包,轻轻“嗯”了一声。
梁母拧开水龙头,冲洗西芹,口中说道:“你说想吃红烧肉,我特意从家里赶过来给你做,没想到,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笼包鲜香的肉汁流过舌头,满齿留香。
梁母不咸不淡地说道:“你想跟她复合,就复合。不过,想让我跟她道歉,是决计不可能的。”
梁岩喝了一口豆浆,淡淡道:“我没这个意思。”
梁母抬眼,“你是说复合还是道歉?”
梁岩避重就轻地笑道:“我是说,我想吃红烧肉。”
梁母洗完菜,赶梁岩出厨房,嫌弃道:“别待在这,碍手碍脚的。”
梁岩端着小笼包与豆浆坐到餐桌上,目光落在花瓶上。
新鲜的向日葵花束,明艳朝气,生机勃勃,如阳光般灿烂。
姜屿,是被时光烙印在他心上的名字。
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她晚上偶尔会做噩梦,常常眼眶哭得通红。眼尾眉梢,染着浅薄的红,像是被人刚欺负过似的。
惹得他,满心想要欺负她。
她一直都是个非常神奇的女孩子,一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一边放狠话说老子怎样怎样。
抱着她柔软细窄的腰,他深刻体会到古人说的“温柔乡”是什么意思。就像他,他心甘情愿地沉浸在她的软糯香甜之中。
可是,她走了,她不要他了。
第68章 过坎儿(二)
最开始那两年, 他常常会担心,她要是再半夜做噩梦怎么办, 要是哭得伤心欲绝,是不是都没有人能够抱起她,顺毛安抚。
特别是在她出国之后,他又开始担心她吃住不习惯,遇到事情会哭鼻子。
她向来爱逞强,学的又是计算机,难免会让人误以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惟有他知道,知道她的脆弱敏感, 知道她眸中的水光潋滟。
分手的诱因, 其实双方心如明镜。
只是对于那些隔阂, 一个不说, 一个不语。
年轻的他们, 是那样得可怜无助, 对一切的一切束手无策。
姜屿出国后第二年, 他到叔叔家拜年, 梁婉婉在饭桌上说起那年她与姜屿听到伯母话的事情。全桌人缄默了许久,梁母神色微敛。
蒋婉婉手肘支在桌面上,托腮笑道:“真好啊,姜姐姐终于不用受气了。”
蒋婉婉的父亲当即呵斥女儿,她却满不在乎地笑, 问他:“哥哥, 你知道什么叫命吗?你这辈子, 再也找不到姜姐姐这么好的人了。”
他知道的。
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清脆地喊“梁岩梁岩”;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他一看到她的笑脸,唇角就止不住跟着上扬;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令他无端生闷气,令他无比想念,想念得发狂。